温蓁的泪水也终于夺眶而出,她死死咬住下唇内侧,尝到了血腥味,才生生将汹涌的情绪压抑下去。“……我把他们都杀了。灰飞烟灭。没有活口,没有人会知道。”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带着冰冷的杀伐之气,试图为虞溪筑起一道虚弱的屏障。
虞溪猛地抬起头,惊恐地看向温蓁,胸膛急促起伏,像要炸开。随即,她像是被无形的巨手扼住,开始疯狂地用拳头砸向水面!水花激烈地四溅,淋湿了温蓁半身,也模糊了虞溪布满泪水和痛苦的脸庞。
温蓁没有阻拦。她静静地站在那里,任凭水珠打湿衣襟,眼神里是无尽的悲悯。她知道,这是灵魂撕裂后发出的嚎叫,必须宣泄。
不知过了多久,虞溪终于力竭,双臂软软地垂落回水里。她像濒死的鱼一样猛地抽了一口气,继而大口大口贪婪地呼吸起来,仿佛刚从窒息的深渊爬回人世。
“……阿蓁,”她的声音破碎不堪,身体筛糠般抖着,“我好怕,怕你们找不到我,怕自己就那样……那样地死掉了……” 她无助地呜咽着,像个迷路的孩子,毫无保留地展示着刻骨的恐惧,“他们……用了迷烟……好多血……我没有力气……一点力气都没有……逃不掉……”
“不怪你。”温蓁俯下身,用力握住她浸在水中的冰凉的手,那触感让她心如刀绞,“怪我回来得太晚。如果我们一起……如果……”她说不下去了,巨大的悔恨再次将她淹没,“都是我的错。”
虞溪却缓缓摇了摇头,仿佛要将那层虚弱的绝望摇散。她抹了把脸上的水和泪,声音里带上一种近乎残忍的冷静:“……谁也不怪。只是想说出来了。就当……被疯狗咬了几口。……明天就好了……我还要去找表哥……我很快就好了……”
这话像是对温蓁说,又像是对自己下的命令。
温蓁的心却像被钝刀子反复切割,乱成一团。短短两三日的奔亡,噩梦接踵而至,每一次都几乎将他们碾碎。或许……或许从离开眉山起就错了?若是一开始就冒险御剑……
安顿好虞溪睡下,已是夜深沉寂的后半夜。温蓁沉默地倾倒掉染血的洗澡水,将地面残留的水渍擦拭干净。走出西屋,只见欧阳笙倚靠着冰冷的土墙,垂着头似乎睡着了。清冷的月光勾勒出他惨白脸上深重的阴影,即使在睡梦中,眉头也紧紧锁着。
温蓁将一盏小油灯放在两人之间昏黄的光晕里,在他身边不远处的门槛上坐了很久。跳跃的微弱火光映着她同样毫无血色的脸。院外是无边无际的浓稠黑暗,灯火如豆,在夜风的侵袭下挣扎摇曳,随时可能熄灭。温蓁的眼眶因未散的烟雾和长久无眠而干涩灼痛,心中的焦虑却如同蔓生的藤草,越缠越紧。
“……你离开没多久,他们就出现了。”欧阳笙的声音突然打破了沉寂,如同梦魇低语。他并未睁眼,头依旧低垂着,声音干涩空洞:“……阿溪想去拾些枯枝生小火……也走开了片刻,那几个……其中一个,曾是……是我家退出去的门生……他认出了我,猜……猜到我跟着你……他们逼我说出你的去向……”
他搁在膝盖上的手猛地攥紧,关节用力到发白,身体不受控制地小幅度颤抖着。
“我……我藏得很好……可……可他们像疯狗一样……我不够快……不够强……”他的声音哽咽起来,充满了对自己无能的羞耻和巨大的后怕,“……最……最低阶的修士我都打不过……阿溪她……她回来救我……把他们引开了……我不知道!我不知道她那么……那么厉害……也会……”
话语破碎在压抑的呜咽里。灶膛里残留的余烬忽然“噼啪”一声轻响,爆开一粒微小的火星,瞬间明灭。
“……是啊,她那么厉害。”温蓁的声音同样干涩,带着无尽的苦涩和不甘。火光映亮她眼底翻涌的痛苦,“可那群畜生……只会用最下作的手段……”
有时候,温蓁内心深处会滋生出一种难以言说的疲惫。是羡慕?还是无力?
眼前这个欧阳笙,他有着说一不二的宗主大哥,有用不尽的金山银山,哪怕是个修炼的废人,也被十几位顶尖的护卫层层守护。晨课修炼、夜猎争夺、资源倾轧……所有这些压在修士心头的巨石,从未出现在他的世界里。他是真正活在玉楼金阙里的公子,叛逆一回偷跑出来寻她,大约已是他此生做过最出格之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