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灼华!你给我住口!”虞溪惊怒交加,伸手去捂她的嘴。
温蓁甩开她,目光死死锁住孟瑶那再也维持不住平静的表情,一字一顿,清晰地、残忍地继续道:“令堂虽身处……嗯,烟花柳巷之所在,却深明大义,倾其所有也要教你读书习剑,指望着你有朝一日鲤鱼跳龙门……只可惜啊,”她拖长了调子,语气满是嘲讽,“那些斥巨资换来的、哄孩童玩乐的画本杂书,怕是半点用处也无吧?”
看着孟瑶攥紧的拳头和指节处因极度用力而泛出的青白,温蓁的笑意达到了顶峰,带着一丝恶毒的快意,掷出最终那根能扎透人心的刺:“哦,对了,险些忘了。听闻孟公子乃是出身高贵的名门之后?啧啧啧……出身勾栏、辗转风尘的名门之后,倒也是千古奇谈,闻所未闻啊!”
如此赤裸裸、恶毒至极的羞辱,已足以将任何一个有自尊的人逼疯。然而,孟瑶的反应却出乎所有人意料。
他没有暴怒,甚至没有出言反驳。他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脸上那层谦卑温顺的面具仿佛出现了一道细微的裂痕,露出了底下深不见底的冰寒。但仅仅是一瞬,那裂痕又迅速弥合。他甚至又扯了扯嘴角,勉强算是一个笑容,只是那笑意未曾达到眼底半分。他的目光像是淬了冰的针,直视着温蓁,声音依旧维持着一种诡异的平稳:“呵……温仙子知道的倒真是详尽。只是……你我素不相识,仙子究竟从何处……得知这些不足挂齿的往事呢?”
看似在问温蓁,目光却仿佛穿透了她,审视着她话语背后的来源。
温蓁紧盯着他,心中亦是暗惊,这人的忍耐之能,简直非人。她没有回答他的问题,只是无所谓地耸耸肩:“方才便说了,我会占卜之术。既然前尘已经道破,”她语调一转,带着一种仿佛洞察命运的冷酷预言,“不如再为孟公子算算后事?倒也简单,一句话便足矣……”她微微停顿,清晰而缓慢地吐出令在场所有人毛骨悚然的几个字:“六亲绝断,亲缘皆戮。生年难满,必是横死之局!你说是吗,孟公子?”
“温蓁!”聂怀桑脸色彻底变了。他素日温和,此时却也被这恶毒至极的诅咒激起了性子。他猛地向前一步,硬生生插在温蓁和孟瑶之间,眉宇间罕见的露出属于家主之弟的严肃与一丝警告:“够了!温仙子!慎言!慎行!”他手中折扇紧握,指向院门,“你太过了!”
温蓁的目光从孟瑶那瞬间失去所有血色的脸上,缓缓移到聂怀桑那张因怒意而涨红的、尚且稚嫩的脸庞上。她并未被呵退,反而露出一个奇异的表情,轻声道:“聂二公子,这般神情倒很合适你。比整日里斗鸡走狗,演那副不成器的样子要顺眼得多。只是这清河聂氏,你这无忧无虑的安乐日子,又能再过上几日?”
“你……你简直不可理喻!”聂怀桑被她这不着边际的话气得语塞,又羞又愤,“我们聂氏救你于危难,待你以客礼,从头到尾,有谁曾轻慢怠慢于你?!救了你,难道还救出过错来了不成?!”
“阿蓁!闭嘴!求你了别再说了!”虞溪几乎带着哭腔,用力拉扯温蓁的手臂,试图阻止她再说出更惊世骇俗的话来。
温蓁却仿佛没听见,目光扫过院内神情各异的几人,深吸一口气,强压下胸腔里翻腾的那股无法言喻的暴戾之气,对聂怀桑拱手道:“聂二公子,今日是我失态,无礼之处,万望海涵。也烦请二公子代为转达,多谢聂宗主与泽芜君二位救命之恩。另,”她转向蓝曦臣离去的方向,声音略低,“未及亲向泽芜君问候一声先宗主新丧……也请二公子一并代为致意吧。”
“代劳倒是不必。”一个清冷中压抑着愠怒的声音自身后响起。蓝曦臣不知何时已立在院中,月白长袍衬得他脸色如冷玉,眉间那点温和笑意早已不见,目光沉沉地扫过场中一片狼藉和孟瑶狼狈的模样,最后落在温蓁身上。“有什么话,温姑娘……大可亲口对在下言明。”
聂怀桑见到蓝曦臣,如同找到主心骨,怒气未消却暂时按下,只是对着温蓁,语气冰冷地低声道:“看在江、魏二位公子的份上,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但也望温仙子今后言语行事好自为之!”
虞溪趁着蓝曦臣到来镇住了场面,一把将温蓁狠狠扯到自己身后,将她拉得踉跄了一下,压低声音咬牙切齿地质问:“你到底怎么回事?!撞邪了还是被人夺舍了?!以前没见你这样!人家救了我们的命!你非但不感恩,还这样……这不是脾气差的问题了,这简直是寻衅!故意找茬!”她看着温蓁依旧带着几分恍惚的眼神,心里又急又怕,“温灼华!你说话啊!”
温蓁被摇晃得肩头伤口传来撕裂般的剧痛,疼痛让她混乱的脑子清醒了一瞬。她抬起手扶住剧痛的肩膀,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困惑:“……对不起……我、我不知道……刚才,突然觉得……特别的愤怒。”特别是当她的视线再次不经意扫过孟瑶那张此刻已恢复平静、带着淡淡哀戚的脸时,那股毁灭一切的冲动几乎又要破闸而出,恨不得将眼前这座院子和那人……一起炸为齑粉!
“你看看!你看看你把这一圈人都得罪成什么样了!”虞溪气得几乎要跳脚,拉着温蓁,让她自己去面对蓝曦臣眼中不赞同的沉静、聂怀桑压抑不住的怒意,还有孟瑶那低着头、看似逆来顺受实则一片寒冰死寂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