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叔叔,那个宫女真可怜......”昌平郡主还在回想那位瘦弱的少女。她是那样的瘦弱,待在荒芜的冷宫,就像一朵不见光的花。
而少女会变成什么样,柔妃已经告诉了她。
柔妃的现在,便是少女的未来。
昌平郡主抱着百福,它的尾巴很长,毛茸茸的,松垮地垂在半空中。
百福发出咕咕嘟嘟的声响,不甚安分地扭着身体。
许是小主人抱得太紧,它挣扎了好半天功夫,才缓缓地探出了半个毛乎乎的脑袋。
昌平郡主不由分说地将百福按进怀中,“百福,你不要再乱动了。”
“昌平郡主,以后不要去这种地方,免得碰上什么不干净的东西。”赵长策叮嘱她。
他记不清那位宫女的模样,或者说,除了身边的人,其余人他都不在乎。
听到他这样说,霎时间,昌平郡主白嫩的小脸皱巴巴的。
她一只手揪住赵长策的衣袍。“可是.......她替我找到了百福,是个好人呐.......”
赵长策只是将她的手拨开。
小昌平噘起嘴巴,为那位可怜的宫女说话,“若不是她,我只怕还要费好久的功夫呢。”
少年没有反驳她,只是低低地笑了一声。
小孩子评价人是好是坏的标准,属实幼稚得令人发笑。
那个冷宫的侍女,只是找到了她的猫,她便打心眼里觉得那人是一个好人。
倘若再有人伤了她的猫,她是不是会讨厌那人,又觉得那人是位十恶不赦的坏人了。
可皇宫之中的人,谁一开始不是善良的好人呢?
百福听不懂两人的话。
它的一双冰冷的瞳孔,倒映出连绵不绝的深红色宫墙......
***
冷宫十日晴,换得一日雨。
前几日还好端端的天气,一早醒来,乌云阴沉沉的。
衰弱的宫殿化身为晦暗的囚笼,将里面的妃嫔和侍女围困得牢牢实实。
一切仿佛静止了似的。
厚厚的浮灰粘在灰蒙的空气中,破旧的木窗大敞,却透不得一丝清凉。
置身其中,只觉背后有一只无形的巨手,将其狠狠地按进水中,险些没了气息。
薛真的心口不舒服,她推开窗,扑面而来一股肃杀的凉意。
此时天幕连片惨白,一串闷雷而过,随即,是铜钱般的雨点铺天盖地的落下。
倒是应了柔妃的话。
少女冷得打了个哆嗦。
好冷。
好在,那股隐隐的窒息感终于消失殆尽,薛真的面色才稍微恢复了几分。
薛真扬起脑袋,整个人如同从冷水中浮出水面似的,心里空空凉凉的。
彼时春三月,窗外,雨声淅沥不绝,雨花顺着青瓦往下坠落。
薛真看了好一会儿,忽然觉得无聊。
她回头望了一眼,空荡的宫殿只有熟悉的两个人。
一个是柔妃,一个是紫罗。
此时,不知哪里来的一股风,吹动破旧的泛黄的纱帘,扬起了细微的浮沉。
正在擦拭桌椅的紫罗,被呛得连连咳嗽了起来。
黄铜镜前,是一张雪白的憔悴的脸。
这张曾让先皇沉沦的脸,毫无疑问,是无可挑剔的美貌。
身处冷宫之中,无人欣赏。比起以往的珠光宝气,倒是多了几分素意。
镜中的年轻女人皱了皱眉,眉宇间暮气沉沉,与往昔的灵动娇媚相差甚远。
“啊——有鬼啊——怎么会成了这副模样......”柔妃险些吓得魂飞魄散,不敢直视镜中的那朵逐渐干枯的花。
枯枝般的手,拿起了口脂胭粉。
许久,柔妃期期艾艾,一张脸面向了紫罗。她柔声细语道,“我好看吗?”
年轻女人像是把所有的胭脂都涂在了脸上似的。
紫罗只觉得,她的红妆手法很是糟糕。
柔妃画得这么丑,是怎么获了盛宠,然后取得了妃嫔之位?
紫罗表示深深的怀疑。
浓重异彩的脂粉,遮住了柔妃本就绝色的容貌,怎么看也与“漂亮”沾不上边。
她坐得笔直,半张脸转过来,露出洁白的细牙,冲着紫罗笑,倒有一种阴森恐怖的味道。
放在以往,紫罗定会捂住心口,一边破口大骂她是个疯子,然后惨白一张脸跑开。
可现在,紫罗只留意到她满地的金钗银簪。
她粗略地扫了一眼,顿时大放神采,嘴巴惊得险些合不上。
对于柔妃,鉴于她先前的种种行为,紫罗是既害怕又厌恶。
不过,她倒是忘记了最重要的一点————冷宫的妃嫔才人,再不济,也是受过先皇恩宠的,享有数之不尽用之不绝的珠宝。
这般思索,她更加不敢小瞧了这位已经疯了的柔妃。
柔妃正哀怨的梳妆描眉,现下无人注意,紫罗飞速地捡起地上的一只如意银丝香囊。
她的嘴角愉悦地上扬,这只银香囊,应该价值千金。
她的目光贪婪,视线痴痴的停留在一堆见也没见过的珠宝。
紫罗心想,李弘茹的一箱珠宝,放到这位柔妃面前,倒是完全不够看了。
“好看吗?”
一道没有温度的轻柔声线,乍然响起。
优越的声线,宛如一瓢冷水从天而降。
紫罗神色惊恐,整个人被生硬的扯出了虚浮的幻梦。
面前的秀丽妃子,一脸浓妆。
她远远的居高临下,手中捧了一枝宝钗,唇角的笑带着十分天真。
仿佛,她真的只是在询问,自己的饰品好不好看?
柔妃踩着洁白细腻的绸缎,如同提起一只木偶,无视紫罗眼中明晃晃的欲望。
“这些首饰,都是给你的......”
柔妃的声音无比空灵。
紫罗却被她按住了肩膀,浑身动弹不得。
黄铜镜中映出了一张窃喜的瘦脸。
“奴婢......奴婢谢过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