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川的夏夜,三分热七分闷,鸣蝉藏匿在枝头,吱吱作响。这批京中流犯,吴川府不敢轻视,府尹下了令,每日派人看守。
“看他的模样,应是世家子,好端端的,怎么会流落吴川呢?”一名衙役盯了他许久,疑惑道。
“年轻气盛,必是得罪了什么人物。”大多数流放吴川的人,都是犯了这个忌讳。
“我听说,此子罔顾人伦,害死自己的叔父。他的父亲动了怒,将其贬谪至此。”
大公子十九岁的年纪,却做出弑杀长辈的不伦之事。
少年身后,一阵唏嘘。几人同情的目光,纷纷变得鄙夷。
“此子外表温和,私下里竟是一个心狠手辣的。”
“真是人不可貌相。”
“嘘,小声点儿,他来了。”
“怕什么,他是个瞎子,好不了了,听到又如何?看不清咱们是谁。”
大公子步伐轻缓,自失明之后,平时出行身边总有平白相伴。
今日平白在煎药,无瑕其他,大公子便一个人出来。
年轻男子长身玉立,手中执一根木杖,面无表情从几人面前经过。
他虽不懂吴川俚语,却能从群情激愤中猜得一二。
应当是议论他如何不堪的。
卫侯玉指尖泛白,却将木杖攥得更紧。
围观的人多,难免会有生出作弄之心的。
“瞎子,你一个男人生得细皮嫩肉,跟个姑娘似的。你既然犯了罪,若想在吴川,不如......”那人一脸□□,痴痴地盯着卫侯玉流口水。
吴川民风开放,这种事情也不少见。
然而,一旁人认为他占了大便宜,喧笑道,“这等美事哪能轮到你?”
“真真,你看哪里发生什么了?是不是流氓又在欺负人?”白果和姜映真才从山上采药回来。
两人忙赶了过去,姜映真凑近才发现,卫侯玉一个人被流氓围在中间。
她虽不喜卫侯玉,却有正直之心,见他被流氓调戏,当即制止。
“周三哥,你这是做什么?欺负一个眼睛看不见的人?”少女唇角洋溢一个冷笑。
周三瞬间看得失了魂,只道,“薛姑娘,你出落得越发漂亮了。”
姜映真皱了皱眉,“周三哥,你在回春堂白嫖了半年的药,总共欠了十两二十五文。师父心善,不与你一般见识,但我是管账的,整个兴宁乡属你欠钱最多。”
末了,她道,“我待会儿正好要去衙门,周三哥,你知道该怎么做吗?”
一提到钱,周三立马清醒。
他讪讪地打了个酒嗝,“薛姑娘,最近手头紧,连吃饭的钱也没有啊。”
“不还钱的话,以后,不许进入回春堂哦。”姜映真笑得烂漫。
周三如同灰溜溜的老鼠,夹起尾巴便逃走了。
围观人散去,卫侯玉只知道,姜映真听自己解了围。
纵使被人侮辱,卫侯玉依旧面色淡如水,他向姜映真道,“薛妹妹,今日多谢你。”
姜映真换上了那副天真无邪的面具,稚嫩的嗓音充满了担心,“大公子哥哥,你怎么一个人跑出来了?平白呢?若不是今日碰巧遇上,那群人不知会怎么刁难呢。”
卫侯玉道,“一个人闷得慌,出来散散心。”
吴川难得有如此一位文雅端庄的年轻人。
白果第一次见卫侯玉,他收回惊艳之色,问她,“真真,他是什么人?”她与这位相貌出众的年轻男人,似乎关系匪浅。
姜映真笑嘻嘻地注视卫侯玉,用吴川话回答他。
“这辈子,我要好生折磨的人。”长长的蝶羽,在她的眼底覆下一片阴影。
什么这辈子下辈子的?
真真比自己小四岁,可有的时候,她说出的话,他完全听不懂。
白果一头雾水,少女的声音如同过堂风,轻轻的飘向了远方。
卫侯玉轻蹙眉头,听不懂她说了什么。年轻男子身形笔直如竹,喊了她一声,“薛妹妹?”
“大公子哥哥,我送你回去吧。”少女贴心地挽住了他的胳膊,她笑盈盈的。
那位清冷的年轻人,对于姜映真也有几分旁人所没有的信任。
远看,两人就像是一对相貌出挑的兄妹。
白果讷讷地注视两人的背影,直至两人融入了天边夕阳。
真真说的那句话,到底是什么意思啊?
半响,他烦躁地拍了拍脑袋,垂头丧气地背着满篓的青青草药,走向了回春堂的方向。
白果觉得,他娘骂他是个笨脑壳,没准儿是对的。
要不然,他怎会连真真的一句话也想不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