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山,破庙。
如姜映真所想,少年还躺在土台,身下铺有一层薄薄的稻草。
破庙的门,年久失修,轻轻一碰,便嘎吱作响,声音分外刺耳。
饶是姜映真动作轻,也吵醒了少年。他的黑眸冷锐,显然已醒许久。
见来人是她,少年多了三分杀气,四分怒意。
“你来做什么?”他冷冷地审视姜映真,面上戾气颇重。
回想那日,他仍觉恼火。恶狼当前,她直接将自己推了出去,反而一个人逃跑,这般歹毒行径,哪像一个小女孩所为?
“我给你带了饭。”姜映真知他心中有气,也不与他一般见识。
少年皱眉,冷冷地睨着案台上的馒头和清水,俊秀的脸上是遮不住的嫌弃。
“滚远点儿!谁知道你有没有下毒。”他撇过脑袋,不想再看一眼。
“你我无仇无怨,下毒害你作甚?”姜映真笑眯眯的,将少年的憎恶和警惕尽收眼底。
“而且,我们也算......”她想到了一个合适的形容,“生死之交。”
少年一愣。
姜映真伸了个懒腰,在他身边坐下,兀自笑道,“多么特别的情谊啊。”
那人却像避瘟神一般,“谁跟你不一般的情谊。”
姜映真咬了一口馒头,用实际行动消除他的戒备,“你若不吃不喝,万一走不出这穷乡僻壤,多不划算。”
少年有几分犹豫。
他挨饿受冻了几日,早已饥肠辘辘,见女孩此番行径,才勉强信了她。
一个馒头下肚,少年夺过竹筒饮水,他喝得太急,呛得连连咳嗽。
“慢一点儿喝,没人跟你抢。”小女孩嬉笑,递给他一方洁白的手帕。
“你怎么还不走?”他不接,小女孩并不恼。
她笑吟吟地收起手帕,单手托腮,饶有兴致地注视他。
小女孩明眸皓齿,笑起来眉眼弯弯,面对这张天真烂漫的脸,大多数人会忍不住地卸下防备。
然而,这张纯良无害的脸,却令他无端生出一股疑惑。
眼前的小女孩,真的只有十岁吗?
“你的家人呢?为何只身一人出现在清河村?”小女孩好奇地询问,杏眼黑白分明。
少年充耳不闻。
“你姓甚名谁?家住何方?”姜映真又问。
那人默不作声,只是细细地嚼着馒头。
“你不说我也知道。”姜映真莞尔,想到了一个与他相配的名字。
小姑娘“咯咯”地笑了起来,声音宛若银铃,“你叫——宋命!”
送命?
寒冬腊月,深山冰水,可不是来送命的吗。
少年自是听出话中深意,半羞半恼,“你才送命呢。”一个十岁的小姑娘,说话为何咄咄逼人?
“嗯......宋命,我瞧你绝非本地人,流落到清河村,应该是被人追杀的吧?”姜映真回忆那日的情景,问出了困惑许久的问题。
“你得罪了什么人?”
不惜将一个十二三岁的孩子追杀至此,仇家该是何等狠毒心肠。
可是,接连问了三个问题,少年却一句话也不肯说。
姜映真心中清楚,先前凉薄自私的行径,令他产生了恨意。恐怕,此刻在他心中,自己与追杀他的歹徒没有什么区别。
误解,一时半会儿不会轻易消除。
“宋命,你先好好休息,你救了我的性命,我定会报答。”小女孩的声音清脆,却透出三分笃定。
宋命充耳不闻,一个十岁的女童,能有什么能耐?
没想到,重生的第一个难题,竟是如何填饱肚子。
姜家人多,分给她的食物本就少,如今又来了一个养病的少年,饶使她如何谋算,两人仍旧饥肠辘辘。
姜映真饿了三日,好在上天垂怜,她在冬日捉得一只野兔。
傍晚,后山破庙的一角,篝火摇曳,火中的树枝噼啪作响,两双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逐渐焦黄的兔子。
“怎么样?宋命,我运气好吧?”橘黄色的火苗抖动,衬得小女孩那双狡黠的瞳眸更觉明亮。
一贯矜持高傲的宋命,直勾勾注视火上的野兔,自从流落到清河村以来,他没有吃过一顿饱饭,更何况是奢侈的肉。
两个孩子抱膝环坐,庙中一片死寂,徒留柴火的灼热,驱散黑暗中的每一分寒凉。
冷不丁地,一股不合时宜的“咕咕”声在空旷的破庙内回荡。
宋命耳根红透,脑袋埋得很低,只露出圆润的后脑勺。
姜映真捂唇轻笑,见火候差不多了,便撕下了一只兔腿给他。
“喏,快吃吧。”小女孩的话中是止不住的笑意。
宋命显然是饿极了,不似以往的矜持,拿起兔腿直接咬了起来。姜映真也没空再管其他,吃饭要紧。
一餐完毕,姜映真惬意地坐在火旁,她揉了揉小肚子,这可是重生以来的第一顿饱饭。
*
饭后,姜香收拾碗筷,便瞥见了一整日没见人影的小表妹真真。
“真真,你去哪里了?怎么不回来吃饭?”二表姐姜香双手叉腰,将小表妹拦在了门口。
“哎呀,我好饿~~表姐,这个家你是最疼我的,有没有偷偷给我留饭啊?”姜映真捏住姜香的衣角,挤眉弄眼地撒娇道。
“哼,我以为你不知道饿呢。”姜香冷脸塞给了她一个硬邦邦的东西。
姜映真沉默地打开外面包裹的荷叶,待看清里面是什么的时候,女孩澄澈的眸中闪过一丝惊讶。
是一块皱巴巴泛黄的炊饼。
这是,她偷偷为自己准备的?
“表姐,你......”姜映真一愣,漆黑的眸中闪过了一丝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