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心里无比痛快,他知道他舒心了,也活不成了……
“来到这里不由我决定,离开总得由我了吧……”
宁柯似乎意识到了什么,“来人,拦住他!”
可任谁也拦不住一个一心想死的人。
于是上一秒还对魏殊无比痛恨的元忱,下一秒眼睁睁地看着魏殊,在他面前撞柱而死……
眼前血红一片,魏殊不受控制地开始复盘自己的一生。
他穿越来时才三岁,历经年少失怙,科举中榜,后又进入朝堂,一时风光无限,在他荣耀的时候见到了落魄的元忱,从此他找定了自己的目标,要辅佐他,要在后世留下自己的名字……
十年的光阴,他看着那个瘦弱的孩子一步步长成,走进权力的中央,他为了他做了不少亏心事,可后来都麻木了,他以为两人年少相伴,不会落得狡兔死走狗烹的下场,可惜……
魏殊闭上了眼睛……他现在已经不是纯粹现世的魂魄了,也不知死后魂归哪个地府……
刑台上是比刚刚更大的骚乱,人群熙攘,围住了那个单薄的身影,元忱抱着最后一丝希望,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直到宁柯上前查看后,朝着观星台的方向摇了摇头。
元忱一瞬间人都站不住,宫人忙上前扶住他。
“皇上……”
元忱如梦初醒,踉跄着奔下楼,几次摔倒在阶梯上,都恍若未觉。
观刑的百姓如潮水般退去,只有一个黑色的身影逆流而上,然而走向他的路是那么漫长。
不是最想要他死吗?不是无数次想亲手杀了他?不是最痛恨他把持朝政,只手遮天吗?为什么,为什么……
景成元年,丞相魏殊罪犯十二,判斩首,后自戕于刑场。
景成三年,魏殊案平反,牵涉罪臣三十二人,尽数诛杀。上特谥文正,追赠太师、一等国公,迁入皇陵……
景和二十一年,冬,雪没人膝。
入冬一场大雪将坐落在京城的园林染成了白色。
倒不是没有侍从洒扫,是宅子的主人癖好特殊,最喜欢看大雪满城的景象,便从不让人扫雪,只到天暖雪化时撒盐清雪。
然而一斤盐可比斗米,撒盐化雪,可见主人的奢靡。
忽然听得一阵骚动,院中侍从就见自家主人身着里衣,光着脚从房中冲了出来。
“现在是哪一年?!”
魏殊一出门就抓着一个小厮质问。
“现,现在是……景和二十一年。”
小厮哆哆嗦嗦回答。
“景和二十一年,二十一年……”
魏殊喃喃自语,然后忽地仰天大笑。
“哈哈哈,老天爷啊,你对我不薄啊!”
大雪还在下着,府中下人们就看着魏殊在大雪中披头散发,一边笑一边骂,骂的还是当朝太子,纷纷怀疑他是不是疯魔了。
魏殊可是刚任参知政事兼任太子太傅,正是炙手可热,要是疯了对他们无异于晴天霹雳。
魏殊却全不在意,穿越是意料之外,重生更是始料未及,他可没有不自量力地觉得自己是天选之子,反而重生一回,他更觉得生命来之不易。
大雪很快浇冷了他发热的头脑。
忽然魏殊想到了什么。
“景和二十一年……今日可有谁递了拜帖?”
贴身侍卫靳寰连忙上前,“今日上门的有礼部侍郎崔征,吏部员外郎……还有淮安王世子……”
“淮安王世子……”
魏殊想起上一世两人的纠葛,还有元微不可告人的身世之谜……
可惜自己一意孤行,累得他因为自己身死。
魏殊赫然想到两人分道扬镳就是从今天开始的。
上一世元微因为淮安王府蒙难来求他,魏殊刚刚站定太子党,并不想沾染是非,所以没有见元微。
也就是在这个冬天,听说元微生了一场大病,伤了根本,就再没有大好,魏殊每次见他都是脸色苍白,并且并不愿与他多言。
魏殊心里介怀了几日,后来才知道,他小妹元莹也死在那个冬日,魏殊也自觉没有脸再见他,两人就此疏远。
魏殊前后一联想,就做了决定。
“淮安王还在门外吗?”
靳寰垂首答道:“从早晨一直候到了现在。”
魏殊话还没有听完,一边穿着小厮拿来的鞋子,一边快步往外走去。
“少爷慢点,你的衣服。”
司茗只能将白狐皮大氅盖在了魏殊身上。
鹅毛大雪几乎遮蔽了天地,冷风吹起元微的落在披风上的长发,贴在脸上,有种像冰的错觉。
他并没有信心魏殊能见他,说到底他们也只有年少伴读的情分,而今时过境迁,一个成了当朝太傅,炙手可热,一个是没落王爷之子,无权无势。
可是淮安王府的劫难,除了魏殊,他想不到还有谁能解。
魏殊冲出大门的时候,看到的就是快碎了的元微。
元微还以为是他的错觉,等到魏殊站到他面前,他才相信自己真的等到了!
魏殊快步向前,就见衣着单薄的元微就在他面前跪了下来。
“莫要如此。”
魏殊上前将人扶了起来,将人引进府中。
东宫。
“你说魏殊亲自出府迎接?”男人手按在桌上,关节泛白,明显心里颇不平静。
“是,太傅衣衫不整,应当是午睡刚醒。”
窗外寒风呼啸,雪落了一层又一层,屋内明明温暖如春,气氛却极其压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