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铭辞在府里生长了十几年,萧子夜说句看着他长大都不为过,作为老熟人,又是常年干谨慎活的暗卫,萧子夜一眼便察觉出七少爷身上的不正常。
七少爷哭过?
除了季宕谁还能把主子惹哭?
但仔细一想又不对,七少爷又不是菩萨,没道理自己被惹哭之后还给人放假啊。
萧铭辞还不晓得自己的脸上毫无秘密可言,盯了萧子夜一会儿,发现后者完全没有尴尬的意思,少爷心底反倒尴尬逐渐增多。
干什么……一直盯着少爷看什么看?
好歹也是父亲带出来的暗卫首席,怎么这么没规矩!
萧铭辞小嘴一噘,脑袋一撇,语气带上了不情愿:“谁叫你来的本少爷院子?”
“少爷可不记得我这院子有你这尊大佛值班。”
真要是大佛还好了呢,自己绝对分分钟跑路。萧子夜心里吐槽。
他生的就是劳碌命,整天不是为了大主子奔走,就是操心小主子的脾性,现在倒好,府里还多了个季宕,三重压力降下来,天王老子都笑不出来。
“近日府中多难,属下不放心少爷,特来换了值班,为少爷守上几日。”
萧铭辞的僵持肉眼可见软化了:“这是你的意思?还是父亲的意思?”
他甚至没给萧子夜解释的机会,带着得意的轻哼涌出嘴角:“肯定又是你自作主张。”
萧子夜无言以对。
少爷也是无师自通,也不知道脑补了什么,就安心把这院子的安危交给了他。萧子夜除了摇头就是摇头,满肚子为自己辩解的话成了废话。
他总是估错少爷对某些事的看重,也实在不明白要到什么程度,才能给少爷来上当头一棒。
但一想又不太对。少爷好像情绪蛮丰富的,会急着去找地牢救暗卫,还会亲自给海东青挖个坟,人家只是不把关键矛盾亮给自己看。
反正萧子夜是想不到少爷大早上落什么泪。
反□□里不省心的也从来不止一人。
说白了,七少爷算是难得他看着长大的,这院子他来的不比主院少,少爷年纪小的时候,最是家主信不过旁人的时候,隔三差五就把他赶过来负责护卫工作。
最忙的那几年,还得是少爷参加完雍州诗会,臭脾气说来就来,说什么也不叫萧府的人近身的时候。
萧子夜没少踩着房顶,偷听屋里还有没有活人,也没少偷摸制造噪音,好叫七少爷知道有人在惦记他安危。
也就萧子夜是个暗卫,不用光明正大出现在少爷跟前,就算七少爷再不痛快,也找不着人发火,多么完美的看护人选,怪不得萧渡仅用一秒的思考就把暗卫统领的工作翻了番。
要么说心软是江湖大忌呢,但凡萧子夜对自己好一点,该吃吃该睡睡,乖乖藏在暗地里,七少爷的院子妥是他偷闲摸鱼的放松圣地。
也就他蠢,应付完家主还得悉心照料他儿子,谁见了不得说他一句天生劳碌命。
可惜少爷是老白眼狼生的小白眼狼,自己最掏心窝子的那几年,换来的却是七少爷变本加厉的轻蔑。
不然呢,人家老子当他萧子夜是个奴才,人家堂堂少爷也没必要对着个奴才好脸。
太没意思了。
打那之后萧子夜才歇了菜,说什么也不在这破院子晃悠了。
谁爱当七少爷暗卫谁去当吧,反正没他萧子夜的事。
他曾把三年热情葬在这细柳小院,十四岁的少爷他养了却没养好,十九岁的少爷他想养又养不了,到头来还是什么都不管的人最清闲。
但前面说了,他萧子夜生来就是奴才般的劳碌命。
真不管?那恐怕不行。
他自己就是个没人养的,总不能认识来认识去,身边的人都是没人养的。
等临死了去回味这辈子,握过的手都来自孤儿,也太悲催了些。
那么问题来了,他要怎么管?
跟个流氓一样闯进屋里,叼着根狗尾巴草打响舌,再来一句“嘿宝贝,在烦恼什么”?
得了吧,那是季宕……呃,就先当是季宕。
想到此处,萧子夜难得分出一部分思绪,将自己认识的神明挨个敬拜了一圈,虔诚乞求不要怪罪。可惜被污蔑的当事人不在,无法好心点明这番行为在遥远的西方有专属名词——忏悔。
总而言之,言而总之,他没辙。
脸皮厚的好处在此刻就显出来了,但凡他腿勤快点,嗓子流利点,别说少爷为啥要哭了,就是季宕这混球怎么被放出来的都打听完了。
可惜不能。
一只灰鸽飞过,咕咕低鸣两声,精准落在了萧子夜肩头。
统领大人摸了一把毛茸茸的小脑袋,却只是叹了一声:“也快了。”
不用想他便知道萧渡想要什么,家主的贪心随着七少爷的长大,已经愈发不再掩饰。
可府里人都不是瞎子,再这样下去,连七少爷都得知道自己的麻烦。
不……在七少爷之前还有个大麻烦。
谁能管管风云剑?他真不想到最后跟这祖宗对上啊。
家主有信心拿捏这尊大佛,不代表他这当属下的也有信心,鬼知道谁藏着的大招更阴险?
萧子夜是被坑怕了,死活不愿意跟着风云剑混。
谁会去打逆风局呢?
疯子才干。
“少爷。”萧子夜一手放飞灰鸽,朝萧铭辞那边唤了声,“家主找您。”
似是附和,灰鸽留下了咕咕两声。
以及隐约的吱扭开门声。
“哦。”萧铭辞的脸色可算不上好看。
……
见不到统领怎么办?
季宕:找不到我还逮不到吗?
于是一个爽朗转身,直接奔向了统领专属的住房。
他就不信了,萧子夜能忍得住不回来看汇报。
只要萧子夜露头,他一抓一个准!
该说不说,当领导的待遇就是好,光是屁股底下的床板都是软的,可比他那标配小破屋像话多了。
室外陆陆续续有人声浮动,季宕磕着坚果,把来往的对话听得一清二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