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着萧七少爷的院子逐步延伸,会看到一条幽短小径,小径的尽头,便是少爷不常踏入的后花园。
说是花园,其实各种植被树木都种得齐全,小池塘里也游着几尾漂亮鱼,风一吹拂,便能嗅到各路芳草树植争奇斗艳的本事。乍一看,倒是几分桃源仙境的味道。
但某花坛前,正有两人默哀。
谁也不会想到,七少爷的院子边缘,竟然正在举办一场无声的葬礼。
这是海东青的葬礼。
季宕恢复正常之后,萧铭辞就想到了自己刚死不久的爱宠,心中那是一个叫苦不迭。
好在萧十二把幼隼的尸体保存完好,不但擦干净了血迹不说,还把鸟儿一分为二的尸体缝补齐全。
有鸟羽遮挡,看上去和正常死亡倒也分不出区别。
可少爷是亲眼目睹了海东青离世的,他颤抖着接过幼鸟,硕大泪珠不听使唤就往下掉。
“我还没给它起名啊!!!”
少爷哭得内敛,不愿放声痛嚎,也不知是叫少爷联想了哪些伤心事,竟然还越来越悲伤了。
萧铭辞凄凉恸哭,但手上却不耽误,一边刨开花坛挖土挖坑,一边不忘抽噎两声。
季宕:……
偏偏少爷不许他人插手,季宕只好在旁边看少爷弄得自己越来越埋汰。
泥土因为擦汗的动作,顺势留在了少爷脸上,东一块西一块,跟一只小花猫似的。
原来少爷这么喜爱海东青吗……季宕前阵子深受脑内“自己”的折磨,没怎么围着少爷转,也不太清楚少爷和海东青相处的状况。
但看如今的反应,便知道已经不是寻常爱宠的程度了。
“秋生和我说,这只鸟就不了,我不信,我还骂他凭什么这么咒少爷的海东青。”
“那家伙一定是知道了什么,才故意让少爷去找海东青。”
少爷的哭诉包含了巨大的信息量,季宕暗地里把同僚们揪过来质问了一通,才知道这几个暗卫其实知道很多。
“秋生啊,我看着他把海东青从少爷屋子里掳走的。”这是萧十二被打了一拳头后的老实交代。
“天黑前,我一直跟着少爷,少爷找鸟找了许久,秋生说在白府,还说去晚了就见不到了。少爷以为是白府那位公子要反悔,当即开了宝库,带着箱子直接找过去了。”
“哦,对,秋生他故意的。”萧十一讲的时候和看好戏没差,语气轻佻又轻蔑,“秋生不但卖惨说白落生故意抢走的海东青,还把自己掳走鸟宠的事说出是自己要照料海东青,嘁,当谁瞎子呢,他那时候浑身带着杀意,就差把鸟扔锅里炖汤喝了。”
季宕:“……”
又是秋生。
“秋生他自己选择的路,咱们不理解,但还是要尊重人家的决定。”萧二十三补充道。
“我知道。”季宕点头,“但我更震惊一点,你们什么时候认识的秋生?”
“谁能认识他啊?”萧十一啧了一声,“要不是统领给我们透了个底,搜捕秋生的任务不用上心,谁会管他干了什么。”
“秋生淡漠死板,常年说不出一句话,叫人没路子结交,可比某个阴暗角落里吱吱叫的老鼠安静多了。”萧十二解释的时候还不忘踩死对头一脚。
萧十一脸黑的非常迅速。
“臭打听的,就你最碎!”
“呵。”
季宕很想说一声你们歇歇,但他又觉得这副闹腾的场面还挺有趣,不忍开口阻拦这场好戏。
最后还是萧二十三老好人划开了两位前辈的界限,打断了二人的明争暗斗。
然后,萧二十三看向季宕:“所以说,我们也是事后才知道来龙去脉的,好多情报还是十二打探,这才连成了秋生的行为路线。”
“可海东青为什么会死?”
“如果海东青不死,出事的就是少爷。”萧十二内幕知道的最多,关于这件事他只能言明后果,让季宕知道海东青不是白白去吸引家主注意的。
萧十二道:“家主的怒火需要有所发泄。”
秋生做傀儡做的敬业,他太过了解自己上司的性情,以至于萧渡没想到,此人竟会在他眼皮子底下偷天换日。
因为了解,所以知道死前用怎样的言语会激怒萧渡。
又因为了解,所以清楚若不找个理由给萧渡看见,少爷便是承担那滔天怒火的第一人。
萧渡有一点错得离谱,秋生并非背叛,他从一开始就没有为萧渡而臣服。
季宕询问过萧子夜,秋生死后葬在了哪里?
可统领大人只是深深看了他一眼,道——九州,每一寸土地。
那便是归于了风中,游历四方去了。
“是吗?”季宕看着萧子夜的反应,问道,“你似乎并不悲伤?”
“比起悲伤,我更欣慰。”
至于欣慰什么,便不是要剖析的话题了。
“我会记住他的。”季宕说道。
“我不知道我以前有没有见过此人,但从今往后,我会记住他。”
他会记得,有一个名为秋生的人,用生命为另一位求索者铺开了路。
悬崖边上永远留着秋生的血迹。
季宕会铭记每一个热烈又鲜红的生命。
“哈哈,那他一定会开心。”这是萧子夜的回答。
而场景回到现在,时间的进度条拉至海东青的葬礼。
少爷哭得难受,虽然眼前只有一个草草搭成的坟墓——亦或是小土包。坟墓堆成的一瞬间,少爷又是难受得稀里哗啦。
季宕被哭得也不好受,心中意外少爷会如此钟爱海东青,便试探着询问,要不要再买一只新的作伴,话一说完,就被少爷严词拒绝。
“你不会懂的。”萧铭辞嘴上如是道。
季宕哑口无言。
他好像真的低估了少爷对海东青的喜爱。
毕竟平日里少爷身边少了个常年侍奉老仆,都没见少爷能开口多问一嘴。
如此没心没肺的纨绔,竟也会动真情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