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你又为什么让我离远一点?”高曼卿不由得质疑了一番林秉钧。
常家给的待遇丰厚,工资清闲,简直是普通人的梦中情职,她不懂为什么林秉钧总是要自以为为自己好一般,插手自己的事情。
林秉钧幽幽地望着她,半垂着一双长睫:“他们家树敌太多,这两年工部局……不止是工部局,租界和华界也好,都斗得厉害。他今日能帮我,未尝不是卖我一个人情。他将来落难,这份情,我要还。”
他刻意在“将来落难”四个字上咬重了音节,仿佛已经预感到了常家衰败的光景:“我怕你受连累。”
也仿佛就在这一瞬间,远处的云飘着,把月亮挡了起来。
高曼卿嘴硬道:“又不至于在这几天……你的意思是很快就……?”
她忽然意识到关键所在。
常家又是办宴会,又是帮林秉钧解决麻烦,也不知道所求的究竟是什么。
林秉钧看她站着的腿不停交叠着,拉开车门道:“多的你知道了对自己也没好处。曼卿,保全自己最为要紧。”
高曼卿不情不愿地点了点头,她越是不愿意和林秉钧扯上关系,可林秉钧说的话就越对,她就越不得不听。
“那个方……”林秉钧顿了顿,“他最近还经常给你写信么?”
见半晌高曼卿没有回答自己,他也不恼,而是拉开了驾驶室的车门:“你若是想搭车,便上来。若是不想,我走我的道,你走你的,我们互不干涉。”
他话音还没落下,高曼卿已经直直走远。
林秉钧苦笑两声,小跑着开车去了。
他在午夜还约了人谈事,一来一去,也就到了第二天。
站在门口,高曼卿被林秉钧的话一点,她也忽然想起了这些日子的方津生似乎没有从前来信密集了。
是自己太久没给他一个答复,以至于他心灰意冷了么?
也是想什么来什么,夜里到家,她便看到唐如芸和琳娘一起围在客厅的桌子上绣花,绿色的桌布上,黄色的牛皮纸信封显得无比显眼。
唐如芸正对着房门,见高曼卿推开门,她急急地欢呼,一边起身相迎,而绣了一半的鸳鸯也被她搁在了桌子上:“你今天回来的比往常迟些!”
高曼卿笑着点点头,一边放下挎着的布包道:“今天回来的路上碰到朋友,和他多聊了几句。”
琳娘推了一把自己脸上的老花镜,右手夹着绣花针指了指桌上的信道:“那个方医生给你的信。”
高曼卿没有急着拿信,而是先看了唐如芸一眼,见她表情未变,才把信接了过去。
而后她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问道:“厨房还有什么好吃的……”
她口中念念有词的,一个闪身躲到厨房里,才拆开信来。
也不是她多心,只是她知晓唐如芸对于方津生的情谊。
倘若唐如芸没有遭逢不幸,她或许还可以随意的当着她面前看,只是如今一来她是客,而来她遭逢大变,心情不好不说,两相对比之下,她心中难免产生落寞。
高曼卿不愿刺激她。
一目十行地读完了信,她匆匆地把信收了回去,脸色不好看。
而琳娘在客厅大声催道:“你这丫头怎么这么眼瘸呢,给你用最小火热着呢,那么大一个锅你看不到。”
高曼卿一边大声答应着,一边匆匆端了晚饭出来吃。
晚间唐如芸依旧在她房里打地铺,半盖着被子,翻来覆去睡不着。
最后她打定了主意坐了起来,有些小心翼翼地问道:“曼卿……方医生给你写的信……怎么没见你看?”
高曼卿在心中暗叫一声不好。
她只得装作一副忘了的模样,“哎呀”一声从床上跳下来,从外裤口袋里头把信拿了出来,当着唐如芸的面看了信。
她硬着头皮盯着这封信,实则一句话也没看到脑子里去。
余光则一直在观察唐如芸的反应,见她眼含期待,高曼卿一时之间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只能一动不动地继续盯着信,似乎要把它看穿一个洞似的。
“曼卿,你看了半天了,是有什么难处吗?”唐如芸问道。
高曼卿一边哂笑地说着“没有没有”,一边慌忙地把信装回去道:“也没什么事,不过是说一些家常。”
家常——指向她求婚。
这一封信的催促之意比往常的更为激烈,高曼卿一时之间甚至有一丝反感。
可方津生说的也没错,他年长高曼卿好几岁,放在世俗的眼光里头,这个年纪依然没有成婚,必然是要遭闲话的。
“要我说,方医生喜欢你也不奇怪,你有文化,有知识,人又善良……你们两志趣相投,家世也相当……”唐如芸一边夸着高曼卿的优点,一边艳羡道:“我喜欢方医生,也喜欢你。”
与她憧憬的眼神对上,高曼卿忽然觉得自己的喉咙有些干涩:“我……我也没那么好。”
唐如芸摇了摇头道:“如果我身边有这样一个人,我一定把他早早拴住,拴的牢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