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韫同样也睡不着,但又不敢频繁翻身吵到帘子那边的王氏。
王氏并不是她的亲娘。
多年前谢韫随父亲谢安流放到怀阳县配所,开始时开山修路、伐木筑城,吃尽了苦头。后来施工队缺个能写会算的笔吏,谢安因着读过书的优势得了这个差事,父女俩的生活才算有了改善。
再后来就是三年前新皇大赦天下,父女俩才得以恢复自由身,定居清水村。
谢安定居清水村后,很快就娶了同村寡居多年的王大花做续弦,本以为就要苦尽甘来,奈何好日子才过了不到三年,他就油尽灯枯撒手人寰了。失了至亲的谢韫也因没能熬过冬日风寒跟她爹爹前后脚走了。再睁开眼睛,这具身体的芯子已换成了来自现代的自己。
她在现代世界是正儿八经的汉语言文学硕士,穿越前因备战毕业答辩,正没日没夜的跟着导师做科举制度的溯源研究,谁知半夜一头扎进论文里,再清醒时世界都换了一个。
她凭借原主残留的记忆得知,这个朝代国号叫“周”,不存在于现代已知的历史中。
经历了穿越之初的恐慌后,她渐渐适应了原主的生活轨迹。本来穿越前就是个普通人,穿越后也依旧是个普通老百姓,接着本本分分的生活就行了。
至于小说里常见的穿越金手指,大概就是她现代的专业知识了。原主本就识字,她穿越来后两人的记忆似乎进行了某种融合修正。她不用再费力气就能看懂这个世界的文字,于是写几本话本子,赚几个铜板补贴家用也能过的有滋有味。
可她忘了自己穿越的是个封建朝代,这里阶级分明,一样的人被分成了三六九等,上层的士大夫们高高在上,底层的百姓永远难以翻身做自己的主人。
正如她跟谢霁所说,真正给她敲响警钟的是陶家人。她开始意识到,作为最底层,他们头上有很多大山,富户、地主老爷、官府、衙役、高门世家......要想搬开这些大山,真正活的轻松自在,思来想去唯有钱、权二字。
权是科举,钱是生财之道。
自古以来钱权不分家,没有钱做支撑,科举之谈就是虚妄之言,同样的,没有士大夫的身份保驾护航,挣再多的钱财你也保不住。
谢韫又轻轻翻了个身,嫌热得慌,将薄被往旁边推了推。赚钱的事自己能想办法搞定,读书科举之事却非谢霁不能。
帘子那边传来了王氏翻身的动静,紧接着是她刻意压低的声音,“快睡吧。霁儿这孩子我知道,性子虽有些沉闷孤僻,可也是个有志气的,定不会辜负你的期望。”
谢韫蓦得心里一暖,“哎”了一声,闭上了眼睛。
虽然莫名穿越是件倒霉事,可自从来到这里,继母待她如亲女,继弟也是全心维护孺慕,又算不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呢?
次日一早,谢韫哈欠连天的从屋里出来,对面谢霁所住的西屋也在这时打开了门。
十三岁的少年虽略显疲态,眸子却亮的惊人。
他走到谢韫面前站定,立誓般大声道:“姐,我想好了,我要读书,我要考科举!”
谢韫并没有立刻因这意料之中的回答而欣喜,而是面带严肃的问他:“当真想好了?”
少年重重点头:“想好了。”
谢韫道:“历来读书讲究的是天资聪颖,可在我看来,恒心比天赋更重要。阿霁,我知道你有诸般顾虑,可你要记住,吃的苦中苦方为人上人,任何事情,只要你有恒心,能日复一日的坚持下去,总有水滴石穿的一天。”
“吃得苦中苦方为人上人......”谢霁喃喃重复着姐姐的这句话,突然,仿佛开悟了一般,灵台一片清明,昨晚那些让他难以入睡的惧怕似乎全都不见了。
“阿姐,我记下了。”
“你们姐弟俩还不过来吃早饭?”王氏喊道:“天大的事也等吃了饭再说。”
谢霁激荡的心绪被他娘的喊声拉回了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