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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第二天·绥梦山(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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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秀秀!亓秀秀!”

她疼得十指深深抓入泥土中,感觉整个人都要被扯碎了,恍惚中听到有人在大吼她的名字。随即她意识到,蜘蛛已经从她的肩膀里拔出了螯牙,转身扑去了裴洛川所在的另一边,也许是认为她已经无法逃脱,蛛丝也松开了!

她跌落在地面,猛地抬起头,就看到裴洛川太阴疾退,躲开蜘蛛的扑击,洞穴里土石迸裂,四处飞溅。

细小的砂石扑到她的脸上,也是一阵火辣辣的疼痛,麻痹毒素不知为何竟然完全失效了。在那样令人不堪忍受的痛苦中,亓秀秀的思绪忽然恢复了清明,一道灵光闪过。

垂露怜衣净,翠微逐风清——

清风垂露,花间的驱散技能,可以卸除毒性不利效果!

方叱羽面色凝重地看着自己的右手腕。

甩脱那四个怪物后,他从客栈二楼直接翻了出来,落在楼下的马棚上,结果一回头,就看见有一个怪物跟着他翻了下来。

而客栈二楼的窗纸忽然像沸水那样冒起了泡,浑浊的粘稠液体顺着窗棂的缝隙不停地往外流淌着,甚至冲破了窗纸,缓慢地向他涌来。

方叱羽看得浑身难受,他想也不想,直截了当地给了扑到他面前的怪物一掌,下一秒却猛地感到右手腕一阵剧痛!

收回右掌,方叱羽愕然发现自己手腕处竟然鲜血淋漓,那里的一小块皮肉就像被什么东西吞噬了一样,凭空消失了。

接触怪物,自己也会融化?

仅仅是这几秒的迟疑,客栈二楼的窗户竟然整个被冲破了,断裂的窗框被夹在带着脂肪和脏器的液体里顺着墙壁外沿流淌下来,在半道便重组成了那些蜡样的怪物,然后跌落在他周围。

啪嗒、啪嗒,随着怪物砸下来,那令人作呕的液体也向四方飞溅开来,方叱羽抖开仙舆,将它们尽数挡下,随后飞快地跳下马棚,怪物们紧追不舍,也跟着流了下来。

这特性倒是和水有点像。方叱羽一挑眉,看向头顶,疾夜正在天上盘桓。

“雕兄!”他扬声道,“上客栈房顶!”

疾夜清鸣一声,俯冲下来,双爪抓住方叱羽的双肩就将他提了起来,几个盘旋后,稳稳地飞向了房顶。

方叱羽轻盈落地,疾夜收起羽翼落在他身边。

“干得漂亮。”方叱羽摸摸它的脑袋,疾夜甩甩头,来回地在房顶转着圈,一副焦急的样子。

方叱羽慢慢顺着羽毛的纹路抚摸它的脖颈,轻声哄道:“没事了,没事了。”

其实他有些钻浪客行的漏洞了,让雕兄带飞按理说应当属于他的技能“驭羽骋风”,其实就是让雕兄抓住他飞起来,所以关键还得看雕兄,只要雕兄学会了,就能省下一笔玉签。

他对疾夜的自主学习能力怀有百分之百的信心,所以毫不犹豫地换了鸟盾,先给雕兄和队友上道保险。

至于他自己的技能,就只有在湘竹溪摸到的溟海御波……不对。

方叱羽忽然愣住了。

他发现自己多了一个木落雁归。

疾夜焦急地叫着,用力拿头撞方叱羽的肩膀,他们已经暂时脱离危险了,它还保持着这种焦虑的状态就很奇怪,方叱羽一边安抚它,一边思索。

木落雁归这个技能,不算特别贵,但也绝对不便宜,以换完鸟盾之后剩下的玉签数量来说是完全兑换不起的,他怎么会有木落雁归?

他还要细想下去,忽然感到一阵头疼。这头疼来得莫名其妙,方叱羽抬手扶住额头,右手腕上的血就顺着手臂流到了衣袖里。那伤口其实算不上深,以他现在的身体素质来说,一会儿也就愈合了,方叱羽便没做理会,但他抬头一看雕兄,却吓了一跳。

疾夜望着他,哀哀地叫着,声音像啼哭一样,尖喙咬住方叱羽的衣服下摆不放,那双橙黄色的大眼睛里竟然落下了浑圆的泪水。

看着疾夜这样,方叱羽简直要心疼死了,他赶紧把疾夜抱进怀里顺毛:“雕兄,这是小伤啊,没事的,没事的,我马上包扎。”

疾夜从他怀里挣脱出来,小心地避开伤口,用脑袋顶着他的右手,不住地呜咽着,似乎想要表达什么。随后,它忽然张开翅膀,超过两米的翼展让它可以完全用双翼将方叱羽整个人遮入怀中。

被那些羽毛轻柔地覆盖住,方叱羽的心忽然停跳了一拍。

这个动作他再熟悉不过了——游戏里,蓬莱玩家重伤时,海雕便会落到玩家身旁,张开翅膀,盖住他们的身体。

“雕兄……”他喃喃道,“你的意思是,我受伤了,要死了?”

疾夜长长地哀鸣了一声,将头轻轻地靠在他的肩膀上。

到底是怎么回事……

方叱羽看着手上的伤口,它甚至已经不再流血了,导致他要死的肯定不是这个伤。

难道我受了什么自己看不到也感觉不到的伤吗?

这个念头一出来,方叱羽又想起来那莫名其妙出现的木落雁归,脑袋开始隐隐作痛,呼吸也变得有些困难。他打开小队背包,想取出些绷带和凝血精防止突然嗝屁,却愣了一下。

小队背包里,那些物品的位置被人变过了。

其他东西还是按照从顶部开始排列的顺序安放的,但裴洛川做的那只大号香篆钟却被放到了最后一个格子里,单独摆了出来。

能打开小队背包的,只有他们队的人。虽然不知道剩下的四个人在哪里,但显然他们打开过背包,并且特地挪动了这只香篆钟的位置。

这是一种信息传递!

小队背包只能装进受到浪客行承认的物品,比如他们的香篆钟,虽然是裴洛川做出来的,但经过了赵云睿的认证,就可以当成系统物品放进去。方叱羽立刻将那只香篆钟抱出来,发现它的防尘盖上用香灰草草地写了一个字。

“马”。

马?

方叱羽再三辨认,这个马字非常潦草,显然是在极度紧迫的情况下写出来的,但还是隐约能看出来,是亓秀秀的笔迹。这就很怪了,按理说能写出这个字的应该是李千驰……

除非,亓秀秀写的不是马,而是一个偏旁。她要写一个马字旁的字。

他打开防风盖,惊讶地发现,里面的香已经燃尽了。

昏暗幽黑的洞穴里,巨蛛停在它最后一只储备粮的面前,张开鄂叶,露出充满了毒素的口器。

这时,一声凌厉的雕鸣忽然在半空炸响!

蜘蛛立刻收起将要扎入面前食物身体的口器,愤怒地转动眼睛,在它的领地周围巡视着。它的一只巨眼就是被那只海雕所啄瞎的,现在还流着血,但它也将一部分蛛丝的毒素送入了海雕的身体中,没想到那海雕抗毒性很强,竟然挣脱了蛛丝飞走了。

洞穴蜘蛛没有游猎型蜘蛛那么快的速度,它追不上那只海雕,只能重新回到洞穴中。但它们栖息的这座山和它们一样,也是捕猎者,海雕受了伤就要被山吞掉的,早晚都会成为它的口粮。

但现在,那只海雕又回来了!

蜘蛛的螯肢和刚毛在石壁上摩擦着,发出令人牙酸的吱吱声。它无法理解,为什么海雕要进入洞穴,这对需要宽阔空间的大型鸟类来说简直就相当于自寻死路。

它的几只眼睛都紧紧地盯着海雕,准备吐出透明的蛛丝,却没看到它刚刚正要吃掉的食物忽然睁开了眼。

那双眼睛一瞬间闪过了茫然的情绪,但立刻重新聚焦,变得锐利起来。

海雕再次长长地啼鸣了一声,这次是喜悦的长鸣。

它猛地俯冲下来,掠过巨蛛的头顶,如同一道电光,冲向它的蓬莱。

疾羽若电,叱幽鸣夜。

这是有兰棹修饰的疾电叱羽,是一个蓬莱最强的盾。

蛛丝绷断,方叱羽翩然落地。他的大脑一片清明,从离开客栈到进入绥梦山的所有记忆已经有条不紊地被梳理好了,包括他的木落雁归——那是在马上要进入第二天时,用大家所平分的、香篆钟的玉签收益换来的。

而那个“马”,指的实际上就是“驱”,驱散技能。

点了兰棹的疾电叱羽,就是蓬莱的驱散。

眼前这巨蛛不好对付,他要在鸟盾还未结束时将它一击结果!

看到到口的食物恢复了清醒,巨蛛陷入了狂怒之中,仰起身体露出腹部末端的纺器,就朝他喷出一簇透明的毒丝!

方叱羽一扬手,仙舆伞面张开尽数挡住了那些透明的蛛丝,随后单手合伞在半空划过半圈,将它们全数卷起,借力甩到一旁。那巨蛛还想再吐出第二簇毒丝,方叱羽已经用足尖挑起地上土块,猛地踢向它的纺器,泥土在半空便纷纷散开跌落,被蛛丝黏住,清晰地勾勒出蛛丝的形状!

他仗伞前冲,身形缥缈如风起云扬,精准地躲开了每一根蛛丝,转眼间已经冲到巨蛛面前。和这只巨大的蜘蛛相比,方叱羽的身形显得有些渺小,但他的速度丝毫没有变弱,仙舆一横,旋身借力,向前刺出。

巨蛛也在此时高高地扬起它的一对锋利螯肢。这洞穴巨蛛浑身披满坚硬刚毛,自恃寻常刀剑根本无法穿透,连躲也不躲,就要用螯肢刺穿面前的人!

方叱羽却冷冷一笑,一刹之间,仙舆已经从右手换到左手,随后带着一道如狂涛般凌厉的气劲刺出!

飒飒风兮,木落南归!

这道刚猛的气劲穿过巨蛛螯肢之间的空隙,直直地穿透了它之前就被疾夜啄瞎的那只巨眼!

八秒。

鸟盾结束,疾夜清鸣一声,冲下来抓住方叱羽朝外飞去,在他身后,巨蛛宛如癫狂一般,在洞穴里疯狂地翻滚起来,几对步足胡乱地向四周挥舞着,毒血四溅。

方叱羽掷伞挡住那些毒血,忽然眼前一亮,他们已经冲出了洞穴。带着草木清幽气息的风扑面而来,放眼看去,入目尽是巨树深山,天空高远,淡云灰白。

这就是绥梦山。

疾夜松开双爪,方叱羽轻飘飘地旋身落下。

他先抱住疾夜,认真地感谢了一番,随后才向洞穴里跑去。

没记错的话,他们都跑散了,李千驰和叶九溪往山上去,而亓秀秀和裴洛川下了河谷。能以香篆钟做出提示,又写出半个“驱”字,冰花队应该是还没大碍,他比较担心策藏那两个倒霉玩意。

叶九溪有云栖松可以驱散自己,但李千驰没有啊!

希望裴洛川现在已经找到他们了……他在心里想着,便看到那只巨蛛已经没了气息,尸体旁边留下了金光闪闪的掉落。

摸完掉落抓紧去寻找队友。

方叱羽伸手一探,却不经意地看到了旁边,顿时愣住了。

他的大脑“轰”的一声,一片空白,连自己摸到了什么都不知道。

——在已经被濒死巨蛛撞得满目全非的洞穴的另一端,有一小摞堆在一起的“东西”,如果不是它们的周围还散落着不能被融化的金属衣饰,方叱羽根本不会注意到。

他慢慢地起身,走了过去,整个人都陷入了一种巨大的恍惚之中,最后几步几乎是踉跄着跑过去的,单膝跪在了那一堆“东西”的前面。

蜘蛛吸食融化的猎物……也会留下外皮……

方叱羽的手剧烈颤抖起来,他恨不得自己现在还在幻境之中,但就连幻境之中也没有如此像噩梦一样的场景。

眼前的一小堆“东西”竟然都是干瘪发皱的人体皮肤,上面还残留着黏连的血渍。

那只是露出来的一部分,更多的,已经被倒塌大半的石壁埋住了,石壁下露出衣服的一角,被混着蜘蛛毒血的泥土糊住了,已经看不出本来的门派和颜色。

他茫然地看着面前的一切。

疾夜走到他身旁,轻轻地把脑袋放到他肩膀上,哀伤地叫了一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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