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掬水泼在樱流的脸上,宛如罪孽者的受洗。清澈的水珠滚落下来,顺着他的脸颊静静垂落。受洗者没有被救赎,只觉得迎面而来的冷。
他整个身体滑下去,泡沫淹没嘴、耳朵、鼻子,似乎恨不得溺毙其中。
樱流沉进水里,睁着眼望着水面。清澈透明的水面之上,是熊熊燃烧的火焰。明丽的火光中,吉普森系列的吉他被漆红的火舌舔舐,它们哀鸣着倒塌、坠落,砰的一声,像是最后时刻的痛哭。
角落里有绽开的令箭荷花,盛开的不是鲜红的花朵,而是火焰*。火焰在燃烧*。
燃烧的火焰,最终吞噬掉倒下的那两具尸体,他父母的身体。
哗啦一下,樱流破开水面,身体湿漉漉,像是破壳而出的雏鸟。但是他自己清楚的明白,他是被死亡、亲友、时间抛掷的,一无所有的人了。
甚尔坐在沙发上三分钟以后,坐不住了。他站起身,在客厅、厨房走动十分钟。选择上楼以后,在自己房间与樱流房间门口走来走去,又过了十分钟。
在樱流房间与私人浴室走来走去,又过了十分钟。
他还是没明白樱流为什么生气,却突然想起之前跟孔时雨的对话。
“有时候我也不是不能理解禅院那些人,小少爷那么娇气,照顾他是需要很厉害的人。不过他身边厉害的,只有我一个就够了。”
“在你看来,强弱关系只靠武力决定吗,禅院?”
孔时雨嗤之以鼻,“那你以后有的输。”
MD这叫什么话。
莫名想起来的话,让甚尔更加不爽,也杜绝了他联系孔时雨参考现在情况的心。可是凭着他自己,也正知道樱流在生气。
大概又过了十分钟,甚尔意识到泡澡的时间有点久,想要屈指敲门,浴室门从里面开了。
甚尔屈起的手指,悬在半空,恰好落在樱流的鼻尖。手指微微一动,似乎想要去按那小巧的鼻尖,最终默默收回。
深处,是清洁的浴室,巨大的浴缸横在最深处,层叠泡沫还未消散。而门口,樱流穿着家常的白色浴衣,湿发拢到一边,露出一截优美的脖颈线,以及些许的肩颈线,泛着光。
“我们去走廊说。”说着,樱流迈步,合上身后的浴室门。
走廊的灯惶惶如白夜。那露出的一点肩颈,泛着珍珠似的冷光,看得人想把那一处捂热。
“我要向你道歉,甚尔。”
黑色的眼眸看着眼前的男人,一开口便是石破天惊。
“啊?”甚尔懵了。
“你送我的情人节礼物,我应该感谢你,却因为个人的原因生了气。这一点,我很抱歉。”
道歉的时候,黑色的眼眸也是直直看着甚尔。
“然而,我生气的理由只跟自己有关系,跟你没有。为我自己还迁怒于你,真的很过分。”
与其说是道歉,不如说是自我剖析。
“甚尔,抱歉。还有你的礼物,谢谢。”
整个过程,甚尔可以说是懵逼的状态。
真的假的?
甚尔难以想象,有人会跟自己道歉。外面的人,如果是禅院家的,只会嘲讽,如果是他手下败将,就只会求饶,连他跟孔时雨也不过是互相利用的关系。
细长的眼眸情绪复杂,最终甚尔咧出一点白牙,嘴上刀疤舒展,像是个愉悦的笑。
“小少爷,你真的很意思。”
还是他活了十八岁第一次听见别人的道歉,以及感谢。
湿漉漉的发搔着樱流的脖颈,黏腻难受。他捂嘴小小打了个喷嚏,退后一步,恰好退到自己的房间门口。
“感冒了?”甚尔问道,靠近一步。
捂着嘴,樱流摇摇头。
一码归一码。道歉以后,他还是要说出疏远的想法。
“今晚我想一个人。”
甚尔上前一步,偏头不懂,无所谓又有所谓的模样。
看着他逼近的脚步,樱流并不会收回,只会把话说得更明白。
“我的意思是,最近这几天,我们就分开睡。”
甚尔停住脚步,皱眉道:“因为你感冒了?”
“不是。”樱流不找理由,“只是我想。”
甚尔没说话,一脸不满。
“道歉是道歉,道谢是道谢。”樱流握拳,低低咳了声,压住软弱的咳嗽声。
“跟现在我说的无关。我就是想一个人。”
话说的如此明白,甚尔再装不懂,也明白了。
他啧了声,评价道。
“真无情。”
回答他的,是樱流房间门上锁的声音。
轻微的,一声咔哒。
宛如心门紧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