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思虞和苏医生签订完保密协议后，当天下午，她便返回了江州。

当她走出机场出站口时，一眼就看到了前来接机的蒋承。

蒋承身着一套冲锋衣，头戴一顶鸭舌帽，站在人群中格外显眼。

他一见到程思虞，便快步迎了上去，顺手接过她手中的行李。

“见到程叔叔了吗？”蒋承关切地问道。

程思虞只是淡淡地“嗯”了一声，似乎并不想多谈这个话题。

两人并肩朝着门外走去，一路上，蒋承都能感觉到程思虞的情绪有些低落。

他不禁再次开口问道：“不是很顺利吗？”

程思虞沉默片刻，缓缓说道：“见到了，只是……还不如没见到呢。”

蒋承心里“咯噔”一下，刚要追问，程思虞又接着说：“他有了新的家庭，而且过得也很好。”

蒋承心里一阵酸涩，他伸手轻轻揽过程思虞的肩膀，安慰道：“别太难过，不管怎样，你还有我们，以后我就是你的家人，是你的哥哥，我爸妈也是你的爸妈，你还是个有人爱的小孩儿，你还有爷爷奶奶，你不是一个人。”

程思虞靠在蒋承怀里，泪水夺眶而出。

“我们不会丢下你不管的！”蒋承的语气异常坚定，仿佛是在向程思虞许下一个承诺。

他凝视着她，眼中充满了关切和担忧：“无论发生什么事情，你都不要一个人扛着，一定要告诉我，好吗？”

程思虞默默地听着，她的嘴唇微微颤抖着，似乎想要说些什么，但最终还是选择了沉默。

她努力克制着内心翻涌的情绪，不让眼泪流下来，然而那股酸楚却在眼眶里越积越多，几乎要夺眶而出。

终于，她轻声呼唤道：“承哥……”

这两个字仿佛用尽了她全身的力气，带着无尽的委屈和痛苦。

“承哥在呢。”蒋承连忙回应道，他的声音温柔而又焦急，“别怕，哥在。”

程思虞的泪水终于奔涌而出，她再也无法抑制自己的情感。

“我真的好累啊……承哥，”她抽泣着说道：“活着好累，醒着好累，就连睡着了也还是那么累……”

每一个字都像是从她心底深处挤出来的一样，充满了无法言说的疲惫和绝望。

“我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下去了……”程思虞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呢喃。

蒋承紧紧地将程思虞拥入怀中，轻轻拍着她的背：“我知道你累了，那咱们就歇一会儿。但千万不要放弃，你还有那么多爱你的人呢。”

没人爱她，也不会有人愿意爱她，因为她是一个连上天都不会眷顾的人。

没有资格祈求别人爱她。

蒋承带着程思虞上了出租车，扬长而去。

——

也不知道是因为身体生病的缘故，还是因为精神压力实在太大，程思虞最近的头发掉落得异常严重，每次一抓就能掉下一大把。

这天清晨，程思虞像往常一样起床洗漱，当她对着镜子梳理头发时，突然发现自己的头发竟然变得如此稀疏，手中抓着的头发也比平时多了好几倍。

她看着手中的头发，不禁陷入了沉思。

蒋承以前很少会来找她一起上学的。

他一上楼，就站在原地，看着程思虞没有说话，只是盯着她手中的头发，整个人都愣住了。

他看着程思虞面无表情地将手中的头发扔进垃圾桶里。

随后，她竟然又抬起手，开始疯狂地薅自己的头发！

蒋承实在是看不下去，他皱起眉头，快步走到程思虞跟前，说：“好了，好了，别薅了！”

他轻轻握住程思虞的手，声音里满是心疼。

程思虞像是回过神来，眼神有些空洞地看着他。

“承哥，我是不是快秃了，是不是变得很丑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哭腔。

蒋承捧起她的脸，认真地说：“不会，你在我心里永远是最漂亮的。别再这样伤害自己了，好吗？”

程思虞靠在他怀里，小声说：“我控制不住，心里太难受了。”

蒋承轻抚着她的背，“难受就哭出来，别憋着。你还有我，我会一直在你身边。”

“承哥，我好想他，想和他…”

谈恋爱，想被他宠着、惯着，就像十二岁那年去找妈妈一样。

程思虞的声音带着一丝哽咽。

那时的他们还年少，方知有带着她打游戏，总是会故意放水让她赢，然后看着她开心。

那种被宠爱的感觉，让她至今都难以忘怀。

然而，如今的她却连和他说句话都不敢。

每次看到他，她的心都会像被针扎一样疼痛，可她却无法控制自己不去想他。

“喜欢他好痛，我太痛了，承哥。”程思虞的泪水终于忍不住流了下来，她紧紧地抱住蒋承，仿佛只有这样才能稍稍缓解内心的痛苦。

蒋承的心中一阵刺痛，他感受着程思虞的颤抖，心疼地抱紧了她，声音有些哽咽地说道：“我知道你难受，所以我们不喜欢他了好不好？”

“不好。”程思虞拼命地摇头：“他很好，他值得我喜欢，值得很多人喜欢，是我不好，我不应该生病，不应该让这残缺的身体和心喜欢他，是我不配他的喜欢。”

蒋承听着程思虞的话，心里又急又疼，他捧着程思虞的脸，强迫她抬起头看着自己：“小虞，你一点都不残缺，你很好，是这个世界没给你应有的爱。你值得被爱，也值得去爱别人。”

程思虞泪眼朦胧地看着蒋承，嘴唇颤抖着。

就在这时，蒋承缓缓低下头，额头抵在程思虞的额前：“不要再说自己不配，我会让你感受到，你是被爱着的。”

程思虞愣住了，她瞪大着眼睛看蒋承，似乎发现什么，她又迅速地低下头，目光有些闪躲。

“从现在起，我不会再让你一个人承受这些痛苦。”蒋承没有察觉到她的异样，继续轻声说道：“我会一直陪着你，不管是喜欢方知有，还是以后遇到其他人，我都会在你身边支持你。”

……

方知有已经一个星期都没有来学校了，这让程思虞感到有些奇怪。

毕竟就在不久前，还听说过他要提前参加高考呢。

程思虞心里不禁有些担忧，不知道方知有会不会因为缺席而落下很多功课。

这几天以来，她的注意力明显有些不集中，总是会在课堂上走神。

老师们也注意到了她的异常，已经好几次在课堂上点她的名字了。

尽管如此，程思虞还是无法控制自己的思绪，她的眼睛总是不由自主地飘向方知有的座位。

终于，再一次走神后，程思虞决定不再让自己这样继续下去。

她低下头，悄悄地从桌洞里拿出手机，解锁屏幕后，犹豫了一下，然后扭过头去，轻声问斜后桌的唐筠逸：“你知道方知有的联系方式吗？”

“知道啊。”唐筠逸头也不抬，正专心地抄着黑板上的笔记，听到程思虞的询问声，他只是抽空随口回应了一句。

程思虞似乎有些紧张，她的声音略微低沉，小心翼翼地问道：“那，可以给我吗？”

唐筠逸的目光依旧停留在黑板和课本之间，手上的笔不停地舞动着，他爽快地回答道：“可以啊，不过得等下课了，我手机在小卖铺充电呢。”

“哦，好的，谢谢。”程思虞的语气中透露出一丝感激。

然而，就在这时，任科老师突然喊了一声：“程思虞！”

程思虞吓了一跳，赶紧站了起来。

任科老师严厉地说道：“不想听就去门口站着，不要打扰其他同学，我这一节课才上一半不到，你就已经被我点了四五次名了。”

程思虞的脸色变得有些尴尬，她低着头，不知道该如何解释。

唐筠逸见状，连忙帮她解围道：“老师，程思虞看不到黑板的字，她刚刚是在问我呢。”

任科老师将信将疑地看了看程思虞和唐筠逸，“行吧，下次有问题举手问老师。”

程思虞如释重负地坐下，悄悄给唐筠逸比了个感谢的手势。

好不容易熬到下课，唐筠逸匆匆跑去小卖铺拿回手机，把方知有的联系方式发给了程思虞。

程思虞刚拿到手，还没来得及细看，突然教室外一阵喧闹。

对面楼里，几个高二的学生疾驰而出，他们的身影在楼道里一闪而过，然后迅速地冲下楼梯。

原本不太喧闹的走廊里，突然间变得异常热闹起来，一窝蜂地涌向了走廊的护栏前。

他们挤在一起，踮起脚尖，伸长脖子，向下张望。

程思虞本来正准备复制唐筠逸发来的账号，对周围的喧闹完全不以为意。

然而，一个声音突然传入了她的耳朵：方知有来了！

程思虞猛得一僵，她的心跳瞬间加速，仿佛要跳出了嗓子眼儿。

她的手从手机屏幕上移开，然后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的头发，迅速地整理了一下。

她从座位站起身来，走出教室，来到走廊的护栏前，踮起脚尖，向下看去，视线落在了那辆黑色的小轿车上。

那辆车正是方知有家的那辆。

她记得上次见到它时，是他继母开过来的。

程思虞的目光随着方知有的身影移动，他正一瘸一拐地走在校园里，每一步都显得有些艰难。

他的身体似乎失去了平衡，走起路来摇摇晃晃的，让人不禁为他捏一把汗。

身边还跟着几个高二的同学，搀扶着他。

这些同学都是和方知有关系很好的朋友，也对方知有很关心。

程思虞惊讶地发现，仅仅一个星期没见到方知有，他竟然瘦了许多。

不知道这是不是与他受伤有关，毕竟现在的他看起来是这么的虚弱，仿佛一阵风就能将他吹倒。

蒋承也在楼下。

他突然抬头朝着高一、程思虞所在的班级教室这个方向看了过来。

而这一瞥，恰好与程思虞探出的脑袋相对视。

蒋承见状，她大喊了一声：“程思虞，下来一趟！”

这突如其来的一嗓子，不仅让在场的人都纷纷侧目，就连楼下的方知有也看了上来。

方知有并没有回教室，而是靠站在楼下那棵树荫下。

他的身旁是，李诞、陆文以及蒋承、唐筠逸、刘聪等人，或蹲或站，分散在不远处。

程思虞头上戴着一顶粉色的针织帽，与她身上的粉色毛衣相互映衬，显得格外可爱。

这顶帽子，是今早出门前，蒋承特意为她挑选的，他说这样会和她的衣服很搭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