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退回走廊的自己的身体,程思远好像看到了救星。
但他从小到大都被家里人照顾,遇到事情都不需要张口寻求帮助,家人就会主动帮他解决所有问题。现在真遇到问题,他也不知道如何开口,只用眼睛一眨不眨的看着裴舆清,嘴唇微微张开。
而裴舆清看自己这个样子,露出个不忍直视的表情。
打死他也想不到有一天能从自己脸上看到这个表情,实在是太蠢了。
摄像头里,程思博看不到人,打电话也不接,更着急了。他笃定现在这个人跑不远,威胁:“接电话!我知道我弟弟的手机在你手里!”
程思远实在不知道怎么办,下意识按照堂哥指令接起电话。
他嗫嚅:“哥。”
但着急又聪慧的堂哥一耳朵就听出来对面这个微哑低沉又字字清晰的声音不是自己弟弟了,他更生气了:“谁是你哥!我弟弟呢?我告诉你,我可认识小区保安,我已经让他们过去了,你最好现在就告诉我我弟弟怎么样了!”
不是你让保安过来干嘛?!这个壳子里就是你弟弟!你要把我的壳子弄去哪儿?我好端端的怎么就留了个非法入室的前科?
裴舆清再也听不下去,伸手。
程思远看着伸到自己面前的手,茫然。
裴舆清:“手机。”
程思远忙不迭把手机双手奉上。
手机对面,程思博听到弟弟的声音,不敢相信:“远远,是你吗?你现在在哪儿啊?”
裴舆清哽着一口气:“我没事。”
他走到1006门口,想在摄像头底下露露脸,让对方确定自己弟弟的安全。但就这一步的距离,听到对方倒豆子一样叽里呱啦说了好长一串关心:“没事怎么不在家?你真没出什么意外吗,刚刚那个人是谁啊为什么拿着你的手机,现在很晚了你要早点回家休息啊,你再这样就不让你在外面自己住了,万一有了点三长两短你让我怎么和叔叔婶婶交代啊——”
裴舆清脑子发胀,快速走到门内玄关处,仰头看摄像头,对着摄像头一字一句说:“我没事。我到家了。”
手机里的声音刻意压低了小声说:“远远你是不是被威胁了?不然刚刚怎么是那个人在开门,你不用担心,我发消息给保安了,他现在已经在路上了。”
裴舆清回头看还呆站在走廊中间的程思远,一字一句:“没有,他是我邻居。”
“刚刚在车库刮了他的车,协商用了些时间,所以现在才到家。”
他给程思远使眼色。
但程思远就站在走廊中间,紧张看着他。
裴舆清:“新邻居,过来,和你……和咱哥打招呼。”
程思远这才反应过来,三两步走过来,站在裴舆清身后,对着摄像头乖乖叫:“哥。”
玄关并不大,为了让摄像头后面的人看得更清楚,裴舆清让出位置把程思远拉到身边,揽住他的肩膀表示亲密:“不用担心,我们已经协商好了,感觉很合得来,我对这里不熟悉,才让他拿着手机帮我先开门的。可能以后他也会经常来做客。”
摄像头后面,程思博看着门口的两个人,理智上被程思远的话说服了,但本能又觉得有点不对。
他有三年多没住在哪儿了,对程思远身边的邻居没什么印象,推测对方可能是在自己离开后才搬到那的。只觉得这个邻居外表看上去衣冠楚楚,又有种奇怪的尖锐感,虽然穿着很普通,但个人特色极强。可现在贴在堂弟身边,微微屈膝让堂弟揽得更轻松,不管是嘴角抿着的弧度,还是打招呼时含含糊糊的声音,都显得内向腼腆。
这个邻居已经很奇怪了。
更奇怪的是他堂弟。
明明还是白天那副样子那身衣服,但不管是刚刚和自己解释时顺畅的语言、清晰的逻辑,还是现在揽住邻居的姿势,都让程思博本能觉得怪怪的。
远远从小到大一直有他们这些兄弟姐妹一起玩一起上学,朋友并不多,更不会主动交朋友,怎么能这么快就和邻居熟悉起来了?
不过能和邻居打好关系是好事,这样就算是有点什么事也有个可以帮忙的。程思博这么安慰自己,想到自己刚刚做了什么,连忙和新邻居道歉:“不好意思啊,刚刚我误会你了。您贵姓?”
贵姓?
程思远看邻居。
说起来这还是自己第一次遇到他,除了知道他的账号叫道不听,对他其他所有的一切都一无所知。
裴舆清:“免贵姓裴。裴舆清。”
自己明明在问邻居,怎么反倒是平时话少内向的堂弟回答的?他们关系这么好了?
程思博心里疑惑更深,但也没深究,接着说:“裴先生,实在是太不好意思了,远远第一次单独出去住,我也是担心他才想太多。这样,等下次我回去的话请你吃饭,就当是道歉。”
程思远听着堂哥和邻居说话,有点心不在焉。
刚刚邻居来揽自己时,他顺着邻居的力气微微屈膝,现在半蹲着,也没觉得不舒服,这具身体好像有身体记忆,半蹲时特别稳,一点都不累。
不过自己现在用邻居的身体,要半蹲着才能被自己的身体揽住,原来自己这么矮。
而且邻居叫裴舆清,哪三个字啊。他好厉害,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还能把堂哥骗过去。如果自己遇到这种事,一定什么都说不出来。
他脑子顿顿的,想着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放空自己,肩膀冷不丁被捏了下。
有点疼。
他皱眉,顺着肩膀看过去,对上近在咫尺的自己的脸。
裴舆清一字一字重复:“咱哥说为表歉意下次请你吃饭。”
程思远从小到大没少蹭哥哥的饭,下意识点头:“好啊,等你周末有空。”
裴舆清和程思博再次愣了。
裴舆清完全被程思远这句话惊呆了,他惊叹:“哇塞。”
这种下次请吃饭的客套话,正常流程不是对方说些好听话提出邀请,自己拒绝,再三重复这一流程后没有下文吗。他在干什么?就这么应了?还敲定了时间?
因为用的是自己的身体,不丢他的脸,就这么肆无忌惮?
电话里,程思博说:“好,等周末我一定去亲自登门道歉,请你们吃饭。”
程思远终于反应过来“你们”都有谁,愣愣看邻居。
对上自己的脸。
于是再次反应过来,自己现在用的是邻居的身体,代表的自然是邻居。
按照社会潜规则,自己刚刚是不是不应该说好啊?
他不自觉瞪大眼睛,想要反悔:“不……”
裴舆清再也忍不了了。
都应下来给人留下厚脸皮的印象了,不如将错就错,再后悔反而显得犹豫纠结想太多。
他一把捂住程思远的嘴,把程思远没说完的话捂回去。怕被摄像头后面的程思博看到,干脆后退两步退出房门,一把把门关上,丝毫不犹豫走进自己家,同时对电话那头的人说:“刮车的事好像还需要商量,我先去邻居家坐会儿。”
说完,没等程思博回应,他一把挂断电话。
程思远就这么被捂住嘴揽着肩膀带到了邻居家。
和堂哥家一样大小的房子,堂哥家为了做婚房,装了很多家具,甚至还弄了个婴儿房出来,三室两厅看上去很局促。但邻居家家具很少,没有电视墙没有木柜子,甚至连桌子都没有,把墙打通,用玻璃做隔断,推门进去的一瞬间智能家电开灯,整个家里尽收眼底,看上去清爽开阔。
邻居关了灯,也还是没松开程思远,又挟着他往里走了一段,走过玄关,才放开他的肩膀,不可置信问:“你是未成年吗?”
程思远说:“我今年二十五岁。”
裴舆清试图透过自己的身体看透他的灵魂,但实在看不出对方有二十五岁的样子:“那你家里怎么还有监控?”
“这所房子之前是我堂哥的,他为了养猫才装的监控。”
裴舆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