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坐在圆形红木桌主位上,他看着儿子的成绩单一脸欣慰:“没想到我林大树的儿子这么争气,不愧是我林大树的种啊……”
林大树拍了怕儿子的肩膀:“儿子,听爸的,等你高考报志愿,咱们就报省内的S大,等毕业了,就回来继承家业,咱家的猪厂规模越来越大,你回来帮爸爸打理家业,到时候我们父子联手,五年内一定能登顶县城首富!哈哈哈——”
一直沉默的少年抬起头,他的脸色略显苍白,杂乱的留海越过眉毛快要遮住眼睛,让人看不清他的神情,他抿了抿唇,似要开口。
“怎么了儿子,说,想说什么尽管说!”林大树心情正好,给儿子夹了一只大鸡腿放碗里,总是暴躁的脸难得慈爱。
林星放下筷子,看着林大树,他说:“我报京市的学校。”
不是商量,是决定。
林大树听出林星话里的意思内心已经不满,但他决定今天做个慈父,所以只是摇了摇头:“京市有什么好的,你还小,还是听爸的。”
林星低下头,他看着碗里的鸡腿,没有再说话。
林大树沉浸在自己幻想中:“S大,那是多少人挤破脑袋都想进去的学校,在咱们鲁城谁不知道S大啊,等你去了S大,爸也有面子…… 对了,等你毕业,说不定咱猪场规模又能翻上一番,爸保证,一定让你继承一个充满现代化科技化的猪场,哈哈……”
“我也不会继承家业。”
“嗯?”林大树浓眉一拧,脸上带了点不耐烦,他不明白林星的脑回路,“你是老林家的独苗,你不继承谁继承?”
“我要去京市。”林星简单又机械地说。
林大树看着倔强的林星,火气噌地起来了,努力建立起来的慈父形象也不管了:“小兔崽子,你成心气我是吧?!”
这几年,林星都不怎么跟他说话,在家里非常沉默,今天父子俩好不容说上几句话,但没说两句,二人之间顷刻就剑拔弩张起来。
他说了他今天都打算做一个慈父了,但是林星固执的要去京市这件事让他的无名火烧得飞快,京市,京市,就知道京市!
而这个让他愤怒的罪魁祸首竟然没有一丝悔改的意思,他被林星的态度彻底激怒,破口大骂,“京市到底有什么好啊,你非要去京市……一天天的,你脑子全是什么乱七八糟的玩意,我怎么养了你这个不知道好歹的东西!”
林大树一巴掌拍在桌子上,青筋暴起的胳膊横空一扫,满桌子的菜叮铃咣啷滚到了地上,汤汁飞溅到桌布,干净的方格桌布脏污一片。破碎的瓷片擦着林星的手背飞射出去,带着血迹掉到地上,又碎成了更多锋利的血迹斑斑的碎片。
“你报也得报,不报也得报!你吃老子的喝老子的,就得听老子的!”林大树吼道。
林大树的声音很大,刺破耳膜,直达脑仁深处。林星只觉轰地一声,随后就是剧烈的耳鸣,他摇摇晃晃站起来回卧室,但是站起来,却完全动不了,双手只能在桌子上撑着,勉强维持站立。
“哎呀,你别说了,孩子脸都被你吓白了……”张晓霞站在父子俩中间,欲言又止,神情拘谨,显然,她对丈夫的暴躁和暴力也无能为力。
“全都是你惯的!”
林大树正在气头上,张晓霞也不敢多说,只能怜惜地看着林星。
林星被无数嘈杂且巨大的声音包围,他要十分努力才能为维持不倒下去,他要调动身体全部能量才能看上去像没事人一样。
但是他的脸色却越来越白,剧烈的耳鸣让他脑海嗡鸣一片,疼痛让他无法思考,终于可以动了,林星凭借着最后一丝力气转身去了自己的卧室。
“一句话都不说,扭头就走!可真是反了他了!”林大树踹倒林星坐过的凳子,对着他的背影怒吼。
“你少说两句吧,孩子都要高考了……”
林星把自己反锁在屋里,他坐在地上,巨大的嗡鸣让他疼痛难忍,他倚靠在门上,默默地数数:“1、2、3、4、5……”
当数到一百的时候,他听见了自己的声音,嗡鸣逐渐退散,他又能重新听见这个世界,感觉这个世界。
手心有些粘腻,他低头,碎裂的瓷片扎伤了他的手背,手背上的伤口微微向外翻,血迹蜿蜒向下,流进了指缝。
他看了下,站起来,从书桌抽屉里翻出消炎药水,一股脑倒在伤口上,深褐色的药水从手背流下来,积聚到桌面上,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小水洼,林星拿纸巾胡乱擦了下,随手把纸和药瓶扔进垃圾桶。
他坐下,靠在椅背上,手臂自然垂下,药水又顺着手指向下滴在地板上,他无心去管,也感觉不到伤口疼,只感觉到铺天盖地的疲惫,还有无处可逃的窒息。
如果,如果哥哥在,就好了。
如果哥哥在,一定会帮抱着他,安慰他。
如果哥哥在,一定会替他包扎伤口,问他疼不疼。
如果哥哥在……可是,哥哥在哪呢?
他从抽屉深处抽出一张卷了边的照片,照片上是两个笑得很开心的男孩儿,其中一个少年,眉眼俊朗,身上穿着高考百日誓师大会的定制T恤,另一个小一些的男孩儿,身上套了同款白色T恤,只是上面没有字,小男孩儿笑得龇牙咧嘴,在旁边的少年上比了一个放肆的耶。
这是林星和哥哥的合照,拍摄于四年前哥哥高考誓师大会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