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顶猩红,山脚极青,交汇之处,也就是阴阳灵泉,常年保持着微妙的平衡,灵力繁盛。
而越靠近阴阳灵泉,侵蚀越重。
苏白已经到了在内心疯狂默念浮光六弦功要诀的地步了,可燥热丝毫压不下去。他强撑着保持原样,不时回应两下表示自己在认真听课。
阴阳灵泉需得对等人数兵分两路同时行进,否则破坏了平衡,那恐怖的阴阳失衡会在一瞬间将擅入者吞噬,连自己怎么死的都不知道。
取阴灵泉之水,融阳灵泉之土,可重塑灵体,反之则可聚灵、制灵乃至驭灵。然水需得泉眼活水,土需得泉底稀松无杂质之土,获取难度极高。
无数赤氏魔族前仆后继,修建出一道通往泉眼附近的水下石路,但剩下的采取也就只得靠自己了。
赤明脚步顿下,抬手一指:“此处便是阴阳灵泉。上为阳灵下为阴灵,考虑到几位体质不同……”他看了一眼苏白和清川,道:“你二人体质正好互补,去往阳灵。”
“至于你,跟我一道。”
四人兵分两路,其余赤氏魔族守护洞口。
苏白脸色算不上很好看,全靠清川不时渡来的温热灵力缓解,即便如此,也还是难以压抑喉中挤出的呻吟声,似乎自己都没意识到。
“苏白,若是灵体修复成功了,你想第一时间学什么?”
“不知道……御剑吧。”
“那我们一道御剑去那家糖水铺,上回尝过桂花冰粉了,要不下回试试桃花冰粉?”
“……嗯。”
苏白有一搭没一搭地回话,脸色越来越苍白,只觉外表浑身燥热难耐,体内又是一股寒流乱窜,更骇人的是越靠近阳灵泉,这种撕裂感越重。
近乎要让人崩溃。
清川心道不好,用转移注意力的方式已经不奏效了,厉声喊着。
“苏白,放松身心。极阴体质对阳性灵力极其敏感,会引发力量抗衡,你得让自己头脑保持清醒。”
“不用你说……呵。”苏白双目清醒片刻,死死咬住自己的下嘴唇,隐隐渗出血来。
“地府终究是太阴了……”
清川声如细蚊呢喃,猛地振袖,一掌拍在苏白肩胛骨,汹涌而灼热的灵力灌入,硬是给寒流冲散了开来。
他抢步上前,侧头忽见苏白唇角血迹,心脏绞了一下。
“别咬,出血了。”
苏白不答。
“顺着这条路进到水底,想来会好受些,苏白?苏白!”
寒流又重新汇聚起来,反复灌输灵力冲散也不是个事,他亦不愿在清醒和失去意识中反复折磨,最后时刻,抬手就是打下清川不由分说伸来的手。
“不用你管!”
他已经不知道自己是在行走、站立,还是倒地了。重重的呼哧在耳畔一下又一下,眼前闪过无数光怪陆离的画面。
苏白已经松了嘴唇,深深的牙印煞是渗人,他就这么颓软着,呆滞地看着万花筒轮回。
身体的异样没来由地牵扯出一段陌生而熟悉的记忆。
上一次如此怪异应该还是在……
清川别开他的手,心疼地说着:“别咬,会疼。”
但他还是嘤咛,挤出乞怜:“好疼。”
好疼啊,师父父。
虚无缥缈的回忆随着空幻幽微的声音飞舞着。
他见那日红纱帐外白骨森森,见床上人褪下华贵婚服,淫靡而清冽的气息萦绕……
“真烂。”他颓然笑骂。
终是见到一切俱寂,那人换上寻常衣服,白衣胜雪,哪有半分绯红之相。
回忆与现实重合于一,人还是那人,只是清冷的神色淡了许多,也不再是一袭白衣了。
有了神采,有了色彩。
苏白见头顶四周皆寒石,顿时知道自己被带到了阳灵泉泉下水下石路,静了片刻后,忽地想笑。
“你笑什么?”清川单膝跪下,关切问着。
苏白坐在墙边,仰头,露出白皙而滑嫩的脖颈。也许他是清醒的,也许理智尚未拾回,他就这么静静感受着阳灵泉灼热的气息,没来由地问。
“师父父?”他唤。
“嗯?”
苏白垂下头来,打量眼前人,笑意逐渐显现,犬齿露出:“你先前说,能不能扇你一巴掌,现在还作数么?”
清川愣住,给了个疑惑而肯定的回应。
“如果这巴掌能让你好受些,便扇吧。”
苏白含笑,倏尔俯身上前。
啪!
苏白敛了笑,一掌挥去,力道比扇向宸更甚!
他投去一个看丧家犬似的眼神,沉声问:“我让你躲了么?嗯?师父父?”最后那声称呼,带上了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与玩味。
“但我……”
“你什么?”苏白厉声呵斥,“现在搞清楚形势,我才是主子懂?”
清川不吱声了。
“主子听说双修之事可以中和阴阳灵力,现在主人下达命令,请——我的剑灵护法。”
“我的剑灵听见了吗?”
“……听见了。”
本就狭窄的石路,被两个大男人面对面剑拔弩张地占据着,几乎没法过人了。
“你想我身体想这么久?”
清川声音哑着,坦然承认:“是啊,想了百年,想得头昏脑涨,想得天崩地裂。”
苏白不动神色地扯下清川的发带,死死绑住清川的双手。
那根发带好似紧紧捆住了前尘与今时,苏白慢条斯理地系上蝴蝶结,满意地捧着被禁锢的双手高举头顶,慢慢凑近。
“大逆不道。”清川骂道。
“你穿上婚服哄骗我结婚行房,你为人师表,你尊师重道。”苏白回怼。
彼时二人的脸都微微发红发烫,瞳中倒映对方稍显狼狈的模样。
唇枪舌战许是有了字面意义上的具象化。
后者悄无声息地舔掉了苏白唇边的血,回味许久。
也许是一盏茶的时间,也许是一炷香的时间,时间停住了脚步。
不知年月,不知时分。
苏白坐在清川怀中时,恰好头埋在其脖颈处,他全然不知对方在发中啄了一下又一下,喘息未定,沙哑着说道:“是你先招惹我的,师父父。”
“是你先招惹我的。”
他定了定,从那个坚实有力的拥抱中抽身而出,咬着牙:“我们都这样了……”
清川闻言,缓了下来,柔声问:“什么?”
“你也不打算告诉我你隐瞒的所有事么?师父父?”苏白揩去清川额前碎发,将那副于世人前冷淡的、于自身前活跃的、世间再也找不出可以与之媲美的容貌,深深印刻在脑海。
那双瑞凤眸太好看了,长睫如黑羽,眼瞳中倒映着他的过去,他的现在,还有他的未来。
他说:“总有一天我要告诉全世界。告诉他们,我的师父父,如此畜生,就会欺骗小孩子。”
清川哑然失笑。
“苏白,我再次以扬水剑灵的名义起誓。”
“此生,永世,一直追随你,守护你。”
“……也请你,信任我。”不要离我而去。
又一次交缠。
绵绵无绝期。
双修乃是仙家弟子修行中较为有争议的事,若是道侣也便罢了,可苏白和清川如此这样……
苏白笑了:“怕是这辈子都甩不掉了。”
前世追到今生。
真是条狗。
极阴之体接受着来自对方的阳性灵力,眼下亦能短暂地承受来自阳灵泉的炙烤。
“什么时候开始的?”清川死死将少年压在墙上,理顺他糟乱的头发,可怜兮兮地请求对方的回应,“主人说句话好不好?”
少年大汗淋漓,也不睁眼:“也许是你舍命救我逃出浮仙门的时候。”
“又或许,是初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