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存跟着她进了走廊最里面的会客厅。
这次的拍卖会设在一家知名的美术博物馆,拍卖师是长年为佳士得服务的金牌主持人。门外已经依次有宾客到场,红地毯上正在进行着签名采访。
她着实想不出这名艺术圈大名鼎鼎的投资人,这个时间点找她,能有什么事。
何缘坐在一张巴洛克风格的华丽单人沙发上,身后墨绿的背景墙上,处处绘制着与宗教相关的古典油画。
带着严肃的审判感。
为了配合身上的这件礼服,宋存的头发梳得干净利落,露出完美的头颅,整个人好似一朵雨后的山茶花。见识过众多美女的何缘也被她身上那股淡然的气质,惊了一眼。
“您好,何缘姐。”她礼貌打了招呼。
会客室里只剩下了两人,何缘面前的白色大理石茶几上,放着一杯热气腾腾的咖啡,仅此一杯。
“宋存?”对方开口的第一句话,就带着几分不善。
“是的,您好,我是宋存。”她谨遵着韦姐的叮嘱,耐心道。
“宋小姐,可能你还不认识我,我恐怕需要自我介绍一下。”她说话的口气,像是对着空气。
没站起来,也没让她坐。
念着对方是长辈,她后退一步,忍了。
“哪里,久仰大名,只是一直没机会亲眼见到。”她嘴里客气了一句,眼睛却一直看着她。
何缘轻哼一声,慢慢站起来。虽然个子比她矮一点,但是在年岁中沉淀下来的气场,完全笼罩住了她。
“我是言列的妈妈。”
宋存眼中一闪而过的疑惑,接着是有两分慌乱。再看对方这张保养得宜的精致脸庞,确实有几分相像。
但是.....这又怎么样?
“阿姨,您好。”她第三次问候她。
“阿姨?”何缘看着眼前不为所动的人,肆意打量,“据我所知,我和宋小姐没这么熟吧,我儿子和你,也没这么熟吧。”
“是算不上熟,有过几面之缘而已。”宋存立刻接了话。别说她是谁的妈,就是她妈也没这样说过话。
“所以有过几面之缘的人,宋小姐就可以随便霸凌吗?”
“霸凌?”宋存不解,年少时期拌两句嘴、拉拉脸的事情放到“霸凌”这个层面来说,是否太过了。
真没想到,他还是个妈宝男。
“我想,一点小孩子的摩擦,过去这么多年了,放在台面上来说,没有必要吧。”她直接回怼了。
何缘的目光落在她的眼睛上,那双眼睛不仅是漂亮,还有一股清纯感,很能骗人。
她想通过长久的注视,抓出点破绽。然而是没有的,回视她的那双眼睛,是完全地理直气壮。
“很好。”何缘颇有风度地一笑,“既然宋小姐认为小孩子的把戏无足轻重的话,那我今天也玩一把。”
她瞥她一眼,“小孩子的把戏。”
何缘走后,宋存长长吐出一口气。无论如何,她要控制自己的情绪,最近因为主观的波动,她已经搞砸过一个舞台了。
有什么事,过了今晚再说。
再回到展厅时,拍卖会已经悄然开始。
何缘坐在主桌,她一进场,周围人立刻起身搭讪,她脸上也即刻变换成社交场合管用的那一套寒暄姿态。
主办方为了让她更好地上台,安排宋存坐在左手边第二桌,这一幕被看得实实在在。
韦敏发了两三条消息给她,她回了个“没事”,手机倒扣在桌面上。
拍卖会进行地如火如荼,主持人节奏感清晰,锤音一落接一落。纵然有捧场的成分,质量却是肉眼可见的高。
现场的拍品,从油画到珠宝,基本集中在艺术领域。
浮光掠影。她低垂着眼眸,面庞上忽明忽暗。
她已经有了些预感。
果不其然,当台下雷鸣般地掌声响起时,当主持人念出那个名字时,她生生吞咽下了那份荒谬。
那个人不叫宋存,她叫沈若菲。
沈若菲步履芊芊地上台,优雅对着观众鞠了一躬。从发饰到穿着,和她算得上如出一辙,简直是姊妹篇。
这件礼服她也试过,没想到最后穿在了她身上,还上了台。
她低头,抿出一抹不咸不淡的笑,看来并不是临时起意啊。
那刚刚那场对谈,不过是临行赠言。
宋存半阖着眼睛,一瞬不瞬地盯着台上,眼尾压出长而好看的弧度。在其他人看来,是陶醉得不能再陶醉了。
手上握着杯香槟,玻璃杯梗穿过指缝,垂落在掌心处。
酒液在纸醉金迷中,荡漾地肆意。
沈若菲毕竟是科班出身,驾驭这首难度不大的曲子自然不在话下。或许她的准备时间没有她长,细节处理也稍显轻浮。
但又怎么样呢,丝毫不影响,此起彼伏的掌声为她喝彩。
她起身时,何缘正看过来,这一眼是要击穿她最后的自尊心。
她从容地对着迎面而来的侍应抿唇一笑,没有一个多余动作地走了出去。当然,多余的眼神也是没有的。
不至于的,被人顶替这种事,也不是第一次。
只是这一次,让她感到,异常恶心。
可是那又怎么样呢?这只是一份工作而已,工作本就是利益相关的,利益相关的东西就要允许有变数。
洗手时,她将温水转换成凉水,趁着没人时,往脸上泼了泼。
镜子里的人身着华服,眉梢眼尾尽是高傲,淌在下颌的水珠,也像是某种颇具格调的艺术手法。
只是两件衣服太过相似,让她有一种穿了山寨的不适感。
毛细孔里散发的热气被一秒冻住,迅速往内收缩,皮肤的绷疼感拉扯着她的眼尾。对上镜子里那张精致的脸,忽然很想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