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失望地走出店门,正准备回去,忽然听见身后有人喊他。
“松年!”
是文英他们回来了,他们脚程还挺快的。
“文英姐。”他有些心虚,局促笑道,“你们怎么这么快——”话音戛然而止,他的视线落在与兄妹两人同行的第三人身上。
清风拂过,她抬手将被风吹散的乱发别到耳后,轻笑道:“好久不见,松年。”
程松年点了下头,回以微笑:“晴儿姐,好久不见。”
“晴儿刚从国外赶回来,不过她工作太忙,下午就要回去了。”文英说,“我们这会儿去老宅看柏青,正好也到吃饭时间了,松年和我们一起去吧。”
程松年没好拒绝,跟着他们一起往老宅走。
叶柏青的葬礼办得隆重,却又低调得很,除了柏家亲故,便没再通知其他人。方晴跟程松年一样,都是从文英口中得知了叶柏青的死讯,特地赶回来参加葬礼的。
方晴是文英的发小,又和叶柏青在同一家机构上补习班,彼此都是相熟的朋友。不过,程松年与方晴并不算熟,仅有过几面之缘,印象比较深的只有一次——高中毕业时的凤还河之旅。
凤还河景区位于隐山镇,是九曜县著名的避暑胜地。那年酷暑难耐,文英提议去凤还河乘凉。为了祝贺松年高中毕业,他的一切费用由她和青哥包了,他自然没有不去的理由。
然而,彼时的他并没有料到那次旅行会是他与青哥的告别之旅。
*
路不算远,几人边走边聊,很快就到了。
刚跨进宅门,程松年便闻到一股腐败的臭味,并不浓郁,淡淡地飘散在空气中。方晴也嗅到了这股腐臭,抬手捂住了口鼻,皱眉道:“这什么味儿啊?”
柏家兄妹却是一脸困惑,“什么?”
程松年指向庭院一角的盆栽,“那边的多肉烂掉了。”定睛一看,腐烂的植株似乎又多了些,连一旁的海棠也染上了衰颓的枯黄。
经松年提醒,文英这才注意到烂得发臭的多肉,后知后觉地捏住鼻子,“噫,好恶心。”
文俊走过去,端起一盆多肉查看,喃喃自语,“不像是病虫害啊,是不是水浇多了……”
“文英,”这时,堂屋里传来一声呼喊,“东西都收拾好了吗?”
众人闻声回头,说话的人是位气质儒雅的长辈,虽头发斑白,皱纹沧桑,但身姿挺拔,精气神儿十足,看不出真实年龄几何。
“大伯。”文英乖巧地唤了一声,笑着说,“您放心,都收拾好了。”
听文英提过,她大伯柏长兴是柏家如今的话事人。
“出殡前,记得把东西都搬过来。”柏大伯不放心地叮嘱着,余光瞥见一张生面孔,脸色忽一沉,“这位是?”
程松年恍然大悟,难怪这声音听着耳熟,他第一天来时,柏长兴就向文俊问起过他,只是当时他并没有留意,甚至忘了打声招呼。话说,现在才想起来问候是不是有点晚了……
“大伯好,我是叶柏青的同学,也是文英的发小。”方晴落落大方地自我介绍道,“我叫方晴。”
“哦,你好。”柏长兴嘴角微抬,似笑非笑地点了下头,视线很快地掠过方晴,定定地瞪着文英,向她招了下手,“你过来一下。”
文英心里犯怵,一时没敢移步,悻悻然扯了下文俊的衣角。
“大伯,”文俊连忙解释,“方晴她得赶晚上的飞机,今天下午就走。”
听到这话,柏长兴的脸色明显缓和了许多,嘱咐文俊:“这边山路不好走,你早点出发送她,免得摸黑回来,不安全。”
“我晓得,等会儿吃过中饭就出发。”
“对了,下午守灯的人还没来,文俊先在这儿守一下。”柏长兴见文俊点了头,便背着手准备走,突然又顿住,转向站在一旁的程松年,和气地问,“小程,给你的护身符,你有带在身上吗?”
“带着呢。”程松年礼貌回复,“谢谢大伯关心。”
柏长兴看着松年上下打量一番,满意地点点头:“那就好。”也不再多言,缓步走出了老宅。
瞧着大伯离开的背影,文英总算松了口气,嘟囔着抱怨一句,“老封建。”
“村里老一辈是这样,葬礼期间多少有些敏感。”文俊低声对方晴说,“主要是今晚坐大夜,怕外乡人坏了规矩。”
“坐大夜?”方晴疑惑,看向另一位外乡人。
程松年也是一脸疑惑。
“明天出殡,今晚要守夜到天亮。”
“别管那么多了,反正你下午就要走了。”文英揽住她的肩膀,带着她往堂屋里走,“先去看柏青吧,看完了我们好去吃饭,我快要饿死了。”
几人的视线聚焦到棺前的遗像上。
松年不忍细看,低头盯着香盒,依然是参差不齐的断香,燃了一半便灭了——有三根香是燃尽了的,只剩下短短的红色木段。
这该不会是那天他插下的那三支香吧?
“他这张照片还拍得蛮好看的。”方晴的感叹打断了松年的思绪。
文英取来三支香,拿起桌上的打火机点香,试了几次却没能把香点燃,不禁抱怨道,“这香都受了潮,他们也不知道买些新的,点都点不燃。”
松年接过打火机和香,“我试试。”一下子便点着了,他惊讶地抬眼,凝望着桌上色彩不在的遗像,兀自失神。
方晴拿过他手中的香,默然一瞬,叹道:“世事无常啊。”旋即举香朝亡者拜了一拜,把香插进了香盒里。
“你们先去吃饭吧。”文俊把椅子拉了过来坐下,抬手指着棺材底下的油灯,“这灯不能灭,我得在这儿守着,等他们来了再走。”
方晴不禁好奇,“这灯有什么说法?”
“这是长明灯*。”文俊又补充道,“也叫引路灯,说是为亡魂引路,直至黄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