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巧,曾小梅口袋里手机“铃铃”响,掏出手机,正是宋佳打来的。
“喂,妈你打我电话做什么?我现在在接宇池放学。”宋佳看了眼手机,放在耳边。
“佳佳啊,你有时间没?”曾小梅不知道怎么开口,询问着宋佳。
“怎么了?”
“就是,有有这里……”曾小梅还没说完。
宋佳打断道:“她又怎么了?妈你把电话给她。”
电话声音是外放。舒有季听到后,已抢在外公前,抄起手机。
宋晓城和曾小梅对视一眼,出去了。
刚出去,宋晓城瞅了曾小梅,提高嗓门:“你怎么把电话给有有了,接电话不知道出了医院再接。”
“我不是怕佳佳那边忙吗。”
宋晓城也不知道说她什么好,转身把耳朵贴在门上,想听听屋内的情况。
舒有季耳靠听筒,指腹扣住机身,“是我。”
“又什么事?舒有季你能不能消停点!”宋佳的抱怨像冰水灌进听筒,“你懂不懂点事,一天到晚净让人操心,我生你就是来添堵的!”
舒有季关了扬声器。许是言辞太过刺耳,她没有半分迟疑便做了这个决定。
她躺在病床上,视线从药瓶上移开。
她心想道:“下雨了。”
盯着窗外灰蒙蒙的雨幕,听着电话那端滔滔不绝的教诲。
听筒里的话太难听,很快令舒有季鼻头蓦地一酸,她欲言又止,捏紧手机,深吸一口气,缓缓道:“你能别骂我了吗?”
接着,她的心沉甸甸的,声音更像是被风卷了过去,轻如鸿毛,“妈妈……我生病了。”
这话像是在诉说。知道宋佳嫌她烦,不喜欢她。这也是她第一次鼓起勇气重新喊了声妈妈,只不过是因为现在的困境,让她害怕了。她害怕失去,害怕一切,她只是个渴望回到母亲怀抱的孩子,小心翼翼的去拥抱,那一点点温暖,哪怕这一点点是存在过。
但手机那头的人,当这句话不存在一样,毫不关心,继续吐出伤人的语言,在她渗血的心处撒了一把盐,像冰做成的针深深刺向她,慢慢地扎在心口,疼啊。
舒有季眼眶倏地一热,泪水肆意的夺眶而出,不让自己发出声,她咬住手臂。越听宋佳的话,听多了听久了,连最后一根弦也断了。
舒有季再也忍不住,脑海中许多画面一晃而过,往年积压的情绪,在这刻轰然炸开,她埋藏于心的事情与委屈,像枚定时炸弹不顾一切的,彻底的引爆。
“啊啊啊啊啊——”
“妈!我有错吗,我有什么错,我也不想的!你以为我想生病吗!你以为我想生病吗!是它找上我的,我不想找它,是它找上我的!我也不想生病,我没办法,我没办法啊!”
“妈!你懂吗!你不懂我是怎么看别人家的孩子上下学有父母接送,不懂有爸爸妈妈陪着过生日有礼物有新衣服的那种喜悦。”
“我是什么样的感受你知道吗……”
“我是羡慕的,我羡慕极他们了,我羡慕他们有的,而我没有的。”
外面的雨点砸在玻璃上,淅淅沥沥,也盖不住病房里的哭泣声。
舒有季眼眶发酸,哭得梨花带雨,指甲在掌心掐出月牙红痕,“我有好多事都没告诉你们,因为我不敢说,我一说你们就会责骂我,就会更加厌弃我。”
“你说我该怎么办,你说我能怎么办。我只能疼了自己受着,只能迷茫的看着这一切,想办法继续站起来,去奔跑,去摔倒,再爬起来继续走,我只能痛着还是痛着。”
“我不懂父爱母爱,我通过眼睛看形形色色的人,看书上怎么说的,我就该怎么学着我拥有了这些!可我的心是自卑的啊,我的眼睛告诉我父爱如山,母爱似海!”
“这些,你根本就不懂!”
“可你呢?你只懂得外婆那么的爱你,而你的爱直接忽略了我这个令你糟糕的女儿……却忘了爱我。”
“你和爸爸,你们眼里就只有弟弟!根本就没有我。”
“妈,我生病了,你难道没有一点心疼我的吗?妈,你的心是冰做的吗!我也是人,我有血有肉,我也有感情,我心这里也会疼啊!”舒有季哭得头发晕,手脚麻木,大口大口呼吸着,感受着心口钝痛蔓延。
要是我的妈妈像外婆一样就好了,像外婆那样对妈妈宠爱,百般关心,就好了。
舒有季自我安慰的话,让心里的苦涩渐渐大于了羡慕。
她将剩下的话咽回,抽噎几声,说了句,“对不起妈妈,我错了我都错了,求你爱爱我吧,我真的坚持不住了……”
这些说出的话,又让她后悔,怕妈妈再也不理她,对她失望透顶,感到忏愧。
门外宋晓城冲了进来,见状抢过舒有季手里的手机,把通话切断,“嘟嘟”的忙音也立马消失不见。
“外婆带我……回家吧,我想回家了。”
“有有真是苦了你了,你妈那些话别往心里去,她是你母亲,也是爱你的……”曾小梅立马走上前摸了摸她的头,嘱咐着:“有有听话,你在这好好住几天,等身体好了,我们就回家去。我和你外公先回家拿点东西马上就过来。”
说完,曾小梅向宋晓城使眼色。
宋晓城红了眼,说:“有有听话,我们马上就回来。”
他们都不想她有个好歹,在医院比在家,能让他们安心点。
舒有季收回了手,心里如明镜,低着头,呆呆地点了点头。
嘴像缠了一层又一层的胶布,粘上后,她就再也张不开口,说不出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