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姑娘同元鸿谈笑风生,眼波流转始终不离元鸿半分,眉目顾盼间就像是一位二八少女,可那谈笑声在南风听来却是格外的刺耳。
南风一杯接一杯地喝着闷酒,他想快点把自己灌醉,因为醉了就听不到那些令他难过的笑声了。
终于,他醉倒了,他觉得那刺耳的谈笑声变得虚空而缥缈,似乎离他远了一些。
于是他满意地趴在桌子上,打算就此睡去,恍惚间却听见五姑娘的声音飘进耳朵里:“元公子,这一次回来你打算住多久啊?”
元鸿的语气有些遗憾:“三日后我便要离开了。”
“三日?”五姑娘诧异地问道,“这么急?”
南风心里刚刚泛起一阵窃喜,就听元鸿说道:“五姑娘,这一次,我想你随我一起回北辽,不知你是否愿意?”
元鸿的话似一颗炸雷,惊得南风顿时醉意全无。他表情复杂地看着元鸿,却见他一双修长白净的手与五姑娘十指相扣。
“离开你的这两年里,我时常会想起你。北辽的夜格外寂静,我看着那天上的星星,就会想起你的音容笑貌,站在开满野花的山坡上,我总想摘下一朵戴在你的头上。五姑娘,我喜欢上了你。彻彻底底爱上了你!”
“我…”五姑娘犹豫不决。
她又欢喜又纠结,欢喜的是原来元鸿也对自己有意,纠结的是他要带自己回北辽,可她从未想过要离开世安城。
元鸿目光灼灼地凝视着五姑娘的眼睛,道:“你不用现在就做决定,这三日,我会在云来客栈顶楼的房间等你。”
顿了顿,又强调道:“无论结果如何,我都会等你!”
五姑娘垂眸看着两人十指相扣的手,耳垂烧得通红,连带着脖颈都泛起绯色,只觉得一颗心狂跳到了嗓子眼。
她强压着心底那涌动的热流,喉咙里像堵了团湿润的棉花,半晌才挤出一句:“好。”
酒坛“咣当”一声掉落在地,碎裂成片片月光。
南风“呼”地一下站起身,死死地盯着五姑娘红晕的脸庞,忽然抓起椅背上搭着的粗布外衫,愤然离去。
翌日,骰子和结巴都发现一个奇怪的现象,就是南风又变回了“哑巴”,他不但变回了哑巴,还变成了聋子,任凭谁跟他说话,他都不听不看不吱声,只闷头做着自己的事情。
而五姑娘更是奇怪,尝尝一个人坐在后院的躺椅发呆,有时候半晌回过神来,发出一声长长的叹息。
骰子忙了一整天,直到晚饭的时候才抽出空来问五姑娘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五姑娘郑重地问骰子:“骰子,如果…我是说如果啊,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能不能照顾好酒肆,照顾好南风和结巴?”
一瞬间,所有人都停下了筷子,苦着脸看着五姑娘。
“五姑娘,你不要灰心,恒安堂的医术很高明,虽然诊金贵了些,可就算把酒肆卖了,我也会给你治病的!”骰子略带哭腔地说道。
结巴忙不迭地点头。
五姑娘苦笑道:“你们想到哪去啦!我的意思是,如果有一天我离开了世安,去了其他的地方。”
骰子长吁一口气道:“还以为你得了什么不治之症呢,无妨,你去吧,我现在已经可以独当一面了,扛个十天半个月不成问题,不过你还是得快点回来,这酒肆没你不行。”
五姑娘含糊道:“要是......一去再也不回来了呢?”
骰子惊讶地问道:“你要去哪?”
五姑娘垂下头,抿着嘴不肯说话。
骰子看向南风:“南风,你说!你一定知道,今天我看你们两个就不对劲!”
南风声音冰凉:“北辽!元鸿要带她走!”
“元鸿,元鸿,又是他!我就知道他不是个好东西,你答应他了?”骰子暴跳如雷。
“还没有,我还在考虑!”五姑娘小声答道,像个犯错的孩子。
骰子吼道:“你是疯了吗?还是鬼迷了心窍?你走了,我们怎么办?当初是谁说的,要带着我和骰子吃香喝辣的?是谁说的,我们要同甘共苦享尽荣华富贵?是谁举着酒杯说要同我们陶然一生?你都忘了吗?就为了那个元鸿,酒肆不要了,我们也不要了,你值得吗?”
良久,五姑娘缓缓抬起头,声音异常平静:“骰子,我八岁时被拐到这世安城成了乞丐。受过冻,挨过饿,我记得有一次我饿得头晕眼花,跑到狗食盆里找吃的,被那条狗追着跑了七条巷子,把唯一的一双破草鞋都跑丢了。最难过的是一到冬天,手脚上的冻疮就复发了,肿胀流脓,又疼又痒,就像被蚂蚁咬被猫挠。然而比起这些,最难过的是那些有钱人对我们的态度。同样生而为人,凭什么我们就要低人一等!我长大后就开始拼命地赚钱,因为只有钱才能给我足够的安全感,只有钱能让我不再饥寒交迫,只有钱让我受人尊重。但是后来,我遇见了元公子,我才发现这世上能让我开心的不是只有赚钱这一件事。我心悦于他,恰好他也喜欢我,这样的缘分世间难得。骰子,我今年已经二十岁了,人的一生能有几个二十年,我不想错过。”
五姑娘说完这番话,骰子和结巴已经泪流满面。
南风很想告诉五姑娘,喜欢你的人不是只有元鸿,可张了张嘴,只无力地吐出一句:“你走吧,我们不拦着你。”
结巴放声大哭起来。
五姑娘低头说了声“谢谢”,逃也似地跑回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