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头就说过了,时下对女子偏见极深,纵使济慈堂比旁处便宜,多数人也不愿让江篱这个女子看诊。有些个自持身份的即使到了义庄也不例外。不愿让女子看诊,身子又扛不住怎么办呢?
抢咯!看到有孤身落单的或是带着孩子的妇女从江篱那出来,也不管病症合不合,先抢了条子把药喝进嘴里再说。
春娘五个孩子一路逃来就剩下了小春一个,孩子的救命药她当然不肯就这么让出去。
皮包骨头的小春使出吃奶的力气推搡拉扯她娘头发衣服的人,“放开我娘,你放开我娘”。
周遭的人瞥一眼就继续埋头自己的事,无一人上前帮忙。就在那母女两个的呼救声越来越弱的时候,一颗石子凌空而来撞在两男子的膝上,两人腿下一软当即跪倒在地,春娘忙不急的搂起女儿,攥着破碎的字条跌跌撞撞的去换木牌。
“爷,官爷,那是我婆娘,背着我偷人,对,她背着我偷人”。
“是是是,官爷,我作证,我大哥说的句句属实”。
小黑脚步未停,冷眼往前,“仗二十”。
有同样带着孩子的妇女于心不忍,站出来替春娘辩解,“大人,春娘家的男人早被水冲走了,这两人不是她家里人,民妇可以作证”。
小黑略一颔首,叫嚷不停地两人就被押了下去,凄厉的喊叫声不久后在粥棚前头响起,不少起了同样念头的人无不暗自咬牙。
“外面怎么了?”,江篱问进来的小黑,“不会是在打架吧?”
小黑接过她手里的毛笔轻描淡写地说,“闹事的人在受刑”。
“受刑?”,江篱来还是头一次听这个词,“怎么个受法?”
她本来都对设义庄隔离灾民不报希望了,甚至做好了烂命一条不行就交代在这的准备。那曾想,小黑连着离开了医馆两天后,这事突然就成了。
也是那时候江篱才知道,略显清瘦的小黑在这个时代也是能称得上身强力壮的。一去官衙就被知州看上,拉进了维持义庄秩序的队伍。
只是,营养不良抵抗力低下的灾民若是身上再带了旁的伤,还能活下去吗?
义诊棚三丈外,有人隔着人群打量里头忙忙碌碌的两人,“确定就是他吗?我怎么看着不像呢”。
他印象里那人可不是个好相与的,他亲爹的妃嫔他都不耐烦搭理,怎会和一群庶民整日处在一处。
“错不了”,另一人说,“派去济慈堂打探消息的人一个都没回来,这般心狠手辣,除了他还能有谁”。
“可这已是晏州,如果真是他完全没有必要隐姓埋名,这其中万一有诈。。。。。。”
“别说有诈了,就算前头是刀山火海咱们也得给他趟平咯”。
魏王虽然母族不显,却是既占了嫡又占了长的唯一成年皇子。皇帝为避先帝猜忌,偏宠出身商贾的王妃,置后院一众妃妾如无物,以至于登基次年,才有与魏王异母的皇子出生。几个皇子年龄虽然还小,母族家世却一个赛一个的显赫,哪个都不会坐等他羽翼渐成。
此次青州行刺布置两年,甚至不惜将薛家都拉下了水,没想到关键时刻竟还让他逃了去,他们岂能不惧。
若不趁着那些人还在山里搜查赶紧下手,怕是很难再有如此良机。
“我看他对那个女医十分看重,这样,让人把她骗到灾民住的帐篷里,以他的脾气绝对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届时义庄里定会生乱,咱们就趁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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随着雨势的加重,义诊棚前的灾民也越来越多,几口大锅不停地熬着各种汤药,朦胧的药气压的人几乎喘不上气。江篱提笔欲写号码,眼前却猛的一黑。
再一睁眼,她发现自己身旁的环境已经变了,摊开的书本,充电的手机,默默背书的室友,让她不由得热泪盈眶。
都是梦吗?原来那一切都只是梦吗?太好了!
她以前所未有的虔诚看向摊开的书本,但却怎样都看不清书上的字,怎么会这样呢?她的眼睛怎么了?难道是熬夜熬花了?
模糊越来越大,整个寝室好像都笼罩在了一层浓雾之中,“不要,不要,不要!啊!”,她用尽全身力气向前扑,失重感从脚下传到脑顶,周围的一切都变了。她无措的看着漆黑的面具,茫然的问,“我怎么会还在这里?这是梦是不是?这都不是真的是不是?”
小黑赶紧抓住她在乱抓的手,“你太累了,刚刚晕到了”。只剩求生本能的人并不好管理,年轻力壮的仗势欺压弱小的事不停发生,他待在义诊棚的时间越来越少,竟不知她将自己累到如此地步,“是不是做噩梦了?没事了,都过去了”。
江篱摇头,晶莹的泪珠断了线的珍珠一眼顺着苍白的脸颊往下滑落,这才是噩梦,没有过去,永远都过不去的噩梦。
日复一日的面对麻木枯槁的人群,她的精神早已绷到了极致,一想到这样的日子不知道还要过多久,她不由得悲上心头,“呜呜呜呜呜,我要回家,我要回家,求求了,让我回家吧,呜呜呜我不要再待在这里,呜呜呜呜,我要回家呜呜呜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