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你第三个内门弟子啊!是本该与你最亲近、最有资格继承你衣钵之人!从不像明帆处处给你丢过脸,也不像宁婴婴敢拉着你的袖子撒娇。”
“因为我知道你不喜欢我,但我一直在努力让你看到我啊!甚至到了现在,你身边只剩我一个人,你也只能看着我。”
“却为什么。”
“你还是不肯……”
“看向我。”
一滴泪悄然滑下,洛冰河满腹怨恨,最后也不过一句‘你还想让我怎么做’。
孩子的四处闹腾,最终目的一直是吸引长辈的注意力。
他所不甘的,是沈清秋从始至终不肯对他施加善意;他所不满的,是沈清秋永远会因为其他人舍弃自己;他所悲伤的,是如此相像、本该最为合拍的两人形同陌路,最终惨淡收场。
最为荒诞的事实出现,上位者反而是感情祈求者,施暴者反而在将对方揍成鼻青脸肿后哭的稀里哗啦。
狂傲九嘴唇蠕动,本能的想要说些刻薄词句,比如‘别以为哭泣对我有用’,比如‘小畜生这次还挺真情实感’,比如‘那又如何,谁让你倒霉遇见我’。
甚至在‘洛冰河’向他抱怨‘你这个师尊完全不称职’时,狂傲九也可以理直气壮的回怼‘你不是有个残魂梦魔比我有用?你不是拜入幻花宫成为新一任宫主?’‘既然你认为别人好,又凭什么还要寻我?’
更有甚者,‘洛冰河’是遇见了‘恶师沈清秋’,但他拥有一整个世界啊。他独享全天下的恭维,集天地之气运,成就至尊,凌驾苍生之上。
这些沈清秋求而不得的东西,天道又何曾分给过他一丝一毫?
对于狂傲冰,狂傲九可以肆无忌惮的谩骂。因为他们是敌人,死敌之间,自然是互搓痛脚,要让双方都不舒坦才行。
但狂傲九又清楚的知道,面前这个……
不是他。
狂傲冰不可能将如此孩子气的一面露给他。即便是心中也这样想,最终能呈现的,也是‘你这样的人怎配为师’‘你就该被我折辱’‘这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
成年的世界主宰有自己的尊严与傲骨,这般类似于撒娇和哭诉的行为,除非那个人喝得酩酊大醉,亦或是封了自己的记忆。
否则……
今天他敢用这种状态面对他。
来日狂傲九就敢用对方哭鼻子来讥讽他。
走到最后的他们,是全然不相信对方的。
他们之间,只有互杀,没有别路。
——
洛冰河透过水雾,凝望始终面不改色的狂傲九。
他原本想将对方抱在怀里哭,或者躲在对方怀里哭一场。
只要狂傲九不挣扎,或者拍他一下,眼神柔软那么片刻。洛冰河都想不管不顾的大哭一场,将委屈与不甘告诉对方,接着拎起心魔剑,为狂傲九对战这个世界的‘他’。
只可惜。
狂傲九,莫说动容,连眼神,都是越来越冷淡。
他不信他。
别说正常的师徒亲近,就连弟子受到委屈找师尊安稳,‘沈清秋’都不可能对‘洛冰河’有一句温声。
沈清秋不可能对洛冰河有温情;
洛冰河不可能软化沈清秋的心。
所以,两个同样倔强的人,从始至终,都在硬碰硬。
想到这一点后,洛冰河扭头看向永远在跌落的瀑布。水滴石穿,可过于宏大的水流,却会带着汹涌澎湃的天地之力,击碎岩石。
他想撕裂对方,还想挖开对方的心,更想不管不顾要了对方,给予对方最大的痛苦,听他在自己脚下哀鸣。
但。
他又清楚的知道,这个‘沈清秋’已经遭受过这样的事情,他这个想带他走出漩涡之人,不该给对方增添更多痛苦。
可他不甘心。
他付出这么多,却什么也得不到,凭什么?连打他一顿,都要顾及着良心,不忍将已经碾落成泥的人,践踏得更加脏污。
如果说面前的狂傲九是一头已经遍体鳞伤的野兽,在洛冰河小心治疗的途中给了他几口的同时躲在墙角瑟瑟发抖。
洛冰河还能看在对方‘柔弱’的份上压下对疼痛的感知,继续走上前,为对方处理伤口。
可狂傲九不是这样的。
他满身尖刺,并且毫不退缩。
除了生理性的躲避与逃离,就是哪怕恐惧到手腕发抖,也要坚决的反抗他。
疼痛所带来的畏怕刻在他的心底,但对抗与不服输,却印在他的灵魂。当行为与本能发生冲突时,狂傲九选择的,永远是张开爪牙,用锐戾伤害所有意图接近之人。
他丫的。
洛冰河手心在拔出心口的修雅时划伤过,心脏受伤并不容易修复,故而手心的伤口也恢复缓慢。再加上他气急后紧握拳头,所以手掌之中宛如烂掉的淤泥,血色与皮肉翻滚,露出森森白骨。
深吸一口气,洛冰河重新割裂手腕,掐住狂傲九的颚骨,给人灌血。在狂傲九的挣扎之下,洛冰河给人治疗完伤口、补充本源、更换便于打斗的常服。
站起身来,用心魔剑指向对方:
“沈清秋。我与他(自设九)之间还没走到末路,所以我对你依旧存在一分容忍。你与他(狂傲冰)之间不死不休,所以你不会相信我。”
“既如此,那就打吧。”
“你赢了我,我替你解开枷锁,送你轮回。”
“你打不赢我,就跟我走,替我将他唤醒。”
“无论输赢,我都会避无可避的对上这个世界的‘我’。但无所谓,当我痴心妄想欲通过你来解决我与他之间的矛盾时,这就是我该付出的代价。”
“当然,你可以选择不战。那就‘乖乖’躺好,等我搜魂之后,自己摸索破局之法。”
“可是,沈清秋,你会甘心自己的一切却是为另一个人做嫁衣吗?我取走你的记忆,用来解决我与他之间的问题。你的灵智会在搜魂后濒临破碎,却又受限于他(狂傲冰)给你增添的禁制连魂飞魄散也不能。”
“现在,选择权在你,你当如何?”
——
洛冰河给出的条件很诱人。
当然,他付出的报酬也很切狂傲九关注点。
他没有选择用天魔血折磨他,也没有在狂傲九无能为力时直接动手。
优美的环境,完整的四肢,修复至巅峰的修为,以及……努力平等的权力。
沈清秋与洛冰河的战力并不相同。
但他们并没有真正完整的对打过。
四派联审之后,沈清秋就被剥了仙骨,裂了金丹,修为十不存一,还每日刑罚加身。甚至到了最后,连执剑走路的机会,都再也没有。
而今,面前这个‘洛冰河’将这些全部‘还’给他,提出的条件是……双方凭实力决定,狂傲九拥有自由的来生,还是跟他走。
这一刻,‘洛冰河’没有将他当成阶下囚与自己的禁脔,而是一个值得放在同一水平线的、对手。
上位者即便是对下位者的爱,都是高高在上且轻蔑的。因为他本就能掌控对方的一切,所以难免会生出轻视与玩弄之心。
面前的‘洛冰河’在极力压制权力带给他的膨胀,努力将‘沈清秋’拉到与自己相同的地位,与他平等对视,公正对打。
这是……
洛冰河对从不低头者的赞扬。
也是,狂傲九沦为阶下囚以来,第一次被正视、被当成一个人,而非失败玩物。
将修雅从一旁召唤过来,狂傲九拉开距离,对洛冰河正色拱手:
“修真界,沈清秋。”
洛冰河亦是站正,鞠躬时腰比狂傲九要略低些,刚说一个‘清’,被狂傲九杀人般视线扫来,将话语修正为:
“魔界,洛冰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