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谈夙笑意未散:“是吗?他看着倒不好相与。”
文霁:“既然不好相与,你又不生气。”
江谈夙:“我对他生气什么?他一向这个脾气,以前气我气得更厉害,如今哪里都顺着我,我反而怕他是不是受什么刺激。”
文霁迟了一步,嗫嚅着,又鼓起勇气大声了一点:“姑娘,偃楼主是不是欢喜你?”
说完这句话,她赶紧用袖子捂住脸,平白觉得好丢脸,又替姑娘害臊。
江谈夙在前头,脚步一歪,差点左脚踩到右脚,回头看她那副模样,哭笑不得:“偃楼主身边不乏美娇娘,他欢喜我一个朝廷官做什么?我与他……一见如故,与朋友无异。”
文霁扯下袖子,满脸狐疑:“许是我没见过姑娘对哪位郎君如此坦诚,如此信赖,所以多心了。也对也对。”她为了打消这种乱七八糟的念头,立刻道:“那日牵我马的春千娘子长得便十分娇俏,还有集市上也常有娘子提起他,总说什么富甲一方、相貌堂堂,不知在关外是否婚娶,说不准早已妻妾成群。”
江谈夙皱眉,偃枉然这个冰柱子妻妾成群?转而又想,他早年在关外发家,或许早已成家,妻妾不在身侧,越想越觉得荒谬,想象不出偃枉然与妻子、儿女团坐一起过日子的模样。
“我改日问他。”江谈夙压下多余情绪。
第二日,亭侯府一早便打开门,仆人进进出出,沾着晨起那股精气神与喜气。
文霁进来服侍江谈夙,一早窗户大开,凉风往里灌,吓了一跳,再看床上,江谈夙已经不在。
窗户外,江谈夙正往池子里撒谷苞,两头嫩黄野鸭在池里追着她手腕游动。
“姑娘,你起得好早。”文霁奔出去,心里一阵失落,她明日要走,她家姑娘才学着不用她伺候,自个儿起身穿衣、梳妆。
别说,雪青罗襦,外披黝紫缂丝牡丹镶边对襟宽袖袍,这袭衣服瞧着比集市上送来的绛罗雍容华贵多了。
走近了看,文霁瞅见江谈夙梳了云鬟髻,簪着淡紫芍药,不禁大叹:“姑娘这身装扮真好看,你何时学会盘这些复杂的发髻?”
江谈夙洒光手里谷物,抓着裙裾起身:“以前就会,只是懒得整饬。别这么看我,不是因为你要走,我才自己动手,实在是这几日没事,心里手里都闲得慌。”
文霁哭丧的脸立刻荡开笑容,替她挽住裙摆:“今日你生辰,这些活儿本该我来办,不过芍药又从哪里来?宇文公子送的?”
江谈夙莫名:“我醒时便在桌上了,一朵朵洗净了,还带着些微水珠,我以为是你贪早折回来。”
文霁揉揉下巴:“许是红鹦姑去别处摘的,她最会飞檐走壁。”
江谈夙不多言,应必萩对女儿家的东西不上心,手脚粗拓了些,不会特意为她摘花。或许是隔壁王公子,或是哪个倚窗递物的高手吧。总之花无毒,送花人不留名,她也无可奈何。
江谈夙刚肃清逆党,生辰宴不宜声势浩大,因此定在晌午,以游园饮酒名义,向同僚发请帖。其实无非是借此机会,安抚人心而已。
晌午,园内摆设几张矮几,铺了软席,艳阳正好。场面不像上次宴请高璋那样剑拔弩张,几位官员坐着看看池里野鸭戏水,或是看一出杜朝云给大家露的御马舞,或是枉春楼几个武打上台耍拳助兴。
江谈夙看了在座几人,司马议、刘绍樊、宇文增、简庆、余荣焉、偃枉然、公孙籁。除此之外,应必萩、白歧、孙延石与文霁也坐在她身后,趁一曲歌了,她举杯站起身。
其余人欲起身,被她抬手示意坐下:“我起身并非要耍官威。在座都是我的至交,我有话直说了。灵郡是诸位的主场,我后入局,理应谦卑向尔等拜学。然而高璋、梁仁弼等人只手遮天,形势所迫,我便不按常理,雷霆办事,与诸位若有龃龉,担待则个。”
司马议是受她雷霆办事“荼害”最深的,苦笑摇头:“若不是雷霆办事,现在输赢是谁还不好说。县主做的事都是为了大朔,我们当臣子的,就算豁出去性命,也不敢有半句怨言。”
宇文增要开口,被简庆拦了去,这场无声动乱,只有他半点不沾身,此时坐立不安,立刻投献好意:“县主是能办大事的人,大事莫论小节。臣佩服。”
宇文增翻白眼,这巴结能耐与他何异。
江谈夙瞧简庆模样,四十有余,面色乌黑,臂上虬结肌肉,一个常平司管粮仓,练得如此精壮,很稀奇。
余荣焉或许读懂了她对武夫那种惊艳又好奇的眼神,朗声:“简大人常在军中习练,灵郡粮仓不好管,常有鹘夏盗贼来袭,简大人却从未失守。”
简庆笑哈哈对余荣焉道:“老余,你将我抬那么高,哪天粮仓失守,我可要跌死了。”
江谈夙也笑,不过是开怀畅快,没有半点藏私:“哪天盗贼来打,不够人手,你向余将军开口,只说是我要人去守粮仓便可。”
简庆知晓江谈夙有意在拉拢他,顺杆儿上:“如此我便先谢过县主。”
余荣焉看场面和气,酒又喝多,有几句藏在心中的话忍不住便说出来:“县主,你可是一直在灵郡?”
江谈夙瞥他:“为何这么问?”
偃枉然默默审视,搁下酒杯,也在等她一个答案。
余荣焉抱拳:“臣以为县主所图,非灵郡一地,若有阻滞,臣甘愿辅助,只要能让大朔昌盛,让百姓太平,臣义不容辞。”
江谈夙抬眉,眉间花钿飞扬,有点意外,她的心事竟然让余荣焉一个莽夫率先说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