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亦安急切道:“爹,您同僚的那些闺秀可都是精通音律之辈,沈裘那三脚猫的功夫,你不都听下人说了吗,她在后院被先生说了多少回,到时候宴上丢的可就是您的脸啊。”
沈戈端对她这样说话的方式不太喜欢,可她说的确实有道理,作为宴的主人,若是在这些细碎的地方掉了面子,那帮同僚不知道要在后面怎么笑话他。
李总管从外面走来,脸上表情不太好。
沈戈端蹙眉,心中有所揣测:“如何。”
李总管摇了摇头道:“去问了几家,都说一时做不出那么多酒,明日拼拼凑凑能凑出十坛,但与我们要的也相差甚远。”
沈戈端扶额,看着李总管欲言又止的模样,朝旁边的沈亦安道:“你说的我会考虑的,先下去吧。”
沈亦安哭道:“爹!”
沈戈端忍不住大声道:“下去!”眼下事都堆在一起,他哪有心思想这些。
沈亦安不敢置信,从前爹从来不会这般对她的,央求几下定是答应了,本还想再说的她,终究没有接着哭闹,咬着牙转身离开。
待沈亦安走后,沈戈端闭上眼,手揉着眉心:“说吧。”
“奴婢一路跟着婆子,发现她去了一家木头铺子,偷听后才得知,她铺子中用的酒桶竟都是一些打捞上来的浮木,价格低,质量差。”李总管说。
沈戈端一巴掌拍在桌上:“亏我还如此信任她。”
“老爷,老爷!不好了,听人说二姑娘在街上救人受伤了!”杂役从外面跑进来。
“见鬼了,莫不是被人扎针了。”沈戈端起身,快步往前走,“来几个人,随我一同出去。”
话语刚落,沈裘已经扶着门,跨进了门口,苍白的脸上,勾起几抹笑意:“爹,酒我为你问到了。”
沈戈端未听清她说的,快步走上前:“听说你今天又救人了,受伤了没?”
沈裘将手往后藏了藏,低眸心虚道:“爹放心,没受什么伤。”
沈戈端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严厉道:“把身后的手伸出来。”
沈裘正对上沈戈端微压的眼神,只好把手伸出来。
霜白的手上,朱砂色的一道雪痕赫然明显,陷入血肉深可见骨。
“快去找大夫来!”沈戈端见此,忙冲旁边道。
沈裘看到周遭忙忙碌碌的,轻飘飘道。“爹,不疼。”她低眸,有些不好意思道,“只是明日好像不能为爹爹抚琴了。”
“这时候还操心这事儿做什么,弹琴这事儿让你阿姐来!你且先回屋子歇息去!”沈戈端用命令的口气道。
沈裘轻轻点头,转身的一瞬间,眼神微暗,深不见底,嘴角微微勾起。走到一半,她转身过来,眯眼笑道:“爹,差点忘了,我还为你买了福纸。”
......
人走后,沈戈端将福纸放在一边,重重坐回椅子上,叹气道:“这孩子也真是心善过头了,如此危险的情况怎能贸然救人呢?”
通禀的杂役在旁边道:“可是老爷,现在民间都流传沈家有个蕙质兰心,好心肠的二姑娘呢。”
沈戈端顿了顿,眉头慢慢绽开:“裘儿方才说什么?找到酒了?”
“是的。”李总管蹙眉道,“可是不应该啊,奴婢找了好几家酒坊都说供不出酒。”
“老爷,前院来人了,说是醉仙坊的。”有人通传道。
沈戈端与李总管面面相觑,眼中有些愕然。
早听闻京中最大的地被人盘下,成了醉仙坊,酒色醇香深受达官贵人喜爱,平时预定都很难。
李总管更为惊讶,他以为醉仙楼平常预定都很难,更别提给沈家供这么多酒了,所以没有进门问。
“快快宣进!”沈戈端道。
醉仙楼的账房缓步走进,双手奉上,端端正正的行了个礼:“沈老爷。”
沈戈端起身相迎:“快请起。”
账房从袖口拿出账本:“我家大掌柜本来无意于做这单生意,但看贵府二姑娘实在真诚,便同意歇业一天做成这单生意,酒要多少明天有多少,就是价格会比寻常贵十文,你们可愿?”
醉仙楼的酒谁都知道贵,比寻常还要贵十文听起来不多,但加起来数额很大。不过眼下,只有他们供的出这么多酒,不管如何都得买了。沈戈端爽快地笑道:“自然,还多谢醉仙楼大掌柜愿意帮忙。”
“可有纸笔?”账房道。
沈戈端朝旁边人拱手,让人拿来纸笔。
不一会,人来了,朝账房送上。
账房低头递给他一张纸:“还请沈大人将要的数量写下,明日我便将您要的酒送到府上,一坛不少。”
沈戈端爽快的接过,写下数字,而后送走了人。他坐在椅子上,松了口气,仰头望着天。明明方才还有一大堆烦心事,却因为裘儿的出现,全部解决了。
可真是他的好女儿啊。
他欣慰的笑了笑。
李总管看到桌上放的福纸,问道:“二姑娘买的福纸老奴带去宗祠烧了吧。”
沈戈端侧眸看向那刀福纸,静默了半刻:“不必,留着吧。”
落日余晖,微风习习,空气中带着湿冷,让人不禁觉得刺骨。
李二喂着兔子,突然感觉身后有一双眼睛盯着自己,战战兢兢的往后扫了一眼,发现什么都没有松了口气,还觉得自己胆子变小了。
他起身踢了一脚兔笼:“听话一点,多长一点肉,老子吃的才尽兴知道了没?”
看到兔子缩在笼子的角落,他爽快的笑了两声,转身往屋里走。
布鞋踩青草,湿润的草间垂挂下露珠,沾染在袍衫上,一阵风吹过,扬起的头发沾染着雨后青草的清香。
李二停下来,狐疑的转身看了一眼,身后除了几只兔子什么都没有,他双手抱着肩膀,想着也许是太冷了,正要转身之际,一道身影从黑暗中走出来,旁若无人的走到那兔笼边,俯视那些兔子。
“喂,你从哪来的?私闯民宅我可是要报官的。”他从旁边拾起一块木棍藏在身后,狐疑的走过去。
那人静静地站在那里,只有一道背影,仿佛没有听见他说话一般,连动都没有动。他怒气涌上来,提起棍子就打算砸下去,突然那力道止在了一半,他惊愕的抬头。
那根木头停在两人之间,挡住了两人的脸。
谢隐舟握着那根木头,慢慢往旁边移开,夜色慢慢将两人的脸照清晰,眸子相撞的那一刻,他欣赏着对方眼里的错愕,慢慢勾起唇角。
李二慌乱道:“你...”话未说完,他忽然失去了力气,浑身不受控制的晃了晃,重重落在地上,瞪大的眼中倒映着那道漫步离开的背影。他迟钝的低头,才发现不知何时,木棍已经刺穿了身体。
兔子蜷在笼子后,无处可躲,红色的瞳色愈来愈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