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鸢看看床铺上方的墙壁上挂着的时钟,又回头看看厨房区域摆放得井井有条的各类锅具,视线落在茶几上展开的笔记本电脑,和电脑需要的一些配件,突然发现回过神来,这房子已经是任小温总打扮的状态了。她倒不介意温无缺往她家捯饬各种奢侈品,温无缺打扮后的这个家确实很接近一般人的家的样子了。
打破宁静的是一连串不肯停止的门铃声。容鸢想问寒香寻是又找了谁来,视线里却再无寒香寻的踪迹。容鸢突然僵在原地,双腿像灌了铅一样沉重,叫她迈不开步子。她咬牙盯紧了入户门,一道金色的身影从她旁边经过,径直走向了大门口。
温无缺打开了门把手上方的电子猫眼,小屏幕上浮现出一团模糊的影子。距离太远,容鸢看那团模糊的影子看不真切,她想问温无缺门外是谁,却发现自己张不开嘴。玄关前,一只手突然从旁伸出,按住了温无缺的肩膀。李鸢面无表情地面对着温无缺,摇了摇头。
门铃声还在持续,小屏幕中的影子却愈发模糊。容鸢几次尝试张开嘴,均以失败告终,她的脸上仿佛被覆上了什么无形的东西,不仅张不开嘴,还逐渐感觉不到自己的呼吸。在快要窒息前,她本能地想伸手扯掉脸前的障碍,却根本抬不起手。她觉得她好像抬了,但双手像棉花一样轻飘飘地使不上力,做不了任何事。
体内的温度逐步升高,皮肤表面的灼烫越发清晰,但她整个人又分明是被冻住的。
这肯定有哪里不对。她肯定知道这种感觉,她不能着急,所有这些不好的感觉终究是会过去的。容鸢想着,放弃了一切努力。
“小心点。”寒香寻从后扶住了差点瘫软在地的她,轻轻拍拍她的手臂,说,“没关系的,这里很安全。”
耳畔的门铃声停止了,容鸢惊慌地看向门前,屋内的东西消失了,玄关处的两道声音也逐渐淡去。这间公寓回到了初见时的模样。
小小的毛坯房里,比格犬、温无缺、李鸢都不在了,电子猫眼的显示屏也暗淡了下去。整个房间里,只有寒香寻还在。
寒香寻不知何时已经转到她身侧,双手依然稳稳扶着她,托着她手臂的掌心持续传来鲜活的热度。
“寒姐。”容鸢尝试喊了一下,确认她的声音和呼吸一起恢复了。
寒香寻不说话,只是抬手摸摸她的头顶,然后主动把她揽进自己怀中。
容鸢弯着腰,伏在寒香寻的肩头,紧紧抱住眼前的人,生怕她的指尖松开一点,这唯一真实的温度会消失。容鸢只感觉眼前的景象被泪水冲垮,胸腔像是猛地被人用利刃全力贯穿般,极致的抽疼起伏后,慢慢转为被死死堵住的闷痛。容鸢颤抖着,在寒香寻怀中哀嚎着哭出声来。
上一次这么任性地放声大哭是什么时候?慕容延钊不认识她了,上一秒还满脸神经质地问她是谁,下一秒就抬手甩了她一个耳光,开始骂一些很难听的脏话叫她滚蛋的时候吗?
有一个从中国来比赛的女孩,很坚定地使劲浑身解数想她证明自己的爱意,她却一点也感觉不到心动,只希望眼前的人快点说完好放过自己的时候吗?
李守节大喊着说恨她,再离开的时候吗?
还是叛逆期,她试图正面打破她那个好得不正常的家,因此和爸爸们吵架的时候吗?
还是7岁的时候,李筠推着她的自行车后座,教她学会骑车,结果她摔骨折被带去缝针的时候?
容鸢眨着干涩的双眼,看着天花板上的吊灯,想不起来自己将近30年的人生里,有明晰记忆的号哭是什么时候。可能真得追溯到她的婴儿期。
她总觉得,只要她想忍耐,她就可以忍住。每一次压抑过度的呜咽后,她总是很累,全身的肌肉都在痉挛,但她会觉得这样有一种异样的爽快感。她没有让人得逞,哪怕这个人是她自己。因而她不愿意放任自己的难过或委屈,哪怕梦里都没有。
可是,眼球的干涩伴随着眼周的肿痛,还有脸颊上残留的未干涸的湿意,都证明刚才梦中她在寒香寻怀里的哭泣是真实的,只不过梦醒之前,这具皮囊独自躺在现实中,默默反射着梦中的悲伤。
哭出声来的感觉并没有太大的不一样,她依然觉得全身每一块肌肉都在颤抖,整个人像被榨干了水分一样脱力。不管她主动去压抑,还是被动投降,结果原来都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