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姬见孙女懵懂可爱,不由揽住她,嗔道:“阳滋她阿母年轻不懂事,你们也不知道帮忙看着点?”
赵夫人是她内姪,因此赵姬看向芈夫人和夏夫人。
芈夫人姿态恭敬,淡定甩锅,“五公主居于蕙草殿,妾以为,夏夫人应为主事者。”
有道理,夫人和王后毕竟不同,不好插手管彼此殿里的事。
赵姬视线转向芈夫人旁边,“长君?”
有夏太后在,旁人称呼其他夏氏女,要么喊爵名,要么叫名字。
“长君?长君!”
夏夫人浑身一震,回过神来,慌忙请罪。
赵姬摆摆手,没有责怪她,反而为她解围,“想必是昨日你与阳滋一道制牙粉,累到了。”
夏长君感激地行了一礼,顺着说下去,“说来有些羞,妾昨日新获阳滋所制的牙粉,晚间入睡时还在惦记未曾试用过的不同品类。”
赵姬哟了一声,“除了那‘普济伍草膏’和‘太平捌草膏’,还有别的?阳滋啊阳滋,你是怎么知道这么多方子的?莫不是真有仙人指点?”
竖着耳朵的众嫔妃迷糊了,牙粉?什么东西?五公主所制?为什么太后知道,夏夫人知道,独她们不知道?
嬴秧傻笑,“差不多吧!”
没料到她当场承认,赵姬愣了一下,好奇又郑重地问道:“哪位尊神为你师呀?”
嬴秧胡乱道:“很多人!分不清!”
“五公主能否说出尊神一二特征,”芈夫人忽然道,“妾不才,自幼随父祖读过一些书,或许解得尊神名号。”
赵姬抚掌,“修奕家曾为楚国左史,是有家学的。”
不好,刚刚想着含糊过去,一时嘴快,给自己挖坑了。嬴秧暗叫不妙,有点发愁,还有点怂,她不是爱搞事、挑事的性子,现在遇到的又是可怕的宫斗,心里更慌了。
下意识看向亲妈,亲妈一脸焦急,精心描画的红唇咬得发紧,眼里不只有担忧,还有许多委屈和无奈,看上去快哭了。
是了,亲妈实际只有十八岁,还是个小姑娘呢。
再看姨妈,皱着眉头,忧虑又思索的样子,额头上浮起一些水珠,竟然冒了冷汗?
是了,姨妈怀孕了,怀相还一般,这种情况不能忧思过重的。
嬴秧惭愧了,又不是真的无知小儿,怎么能把全部希望寄托在还不如前世自己年纪大的两个小姑娘上。
宫斗再怎么可怕,自己也是公主,死不了,说错话顶多挨一顿骂,而且年岁越小,旁人越宽容,正常人是不会对一个三四岁的小孩围追堵截的。
所以芈夫人犯什么病呢?
嬴秧无语地看了芈夫人一眼,心中“不好得罪扶苏的亲妈”的念头淡去,另一个不怎么友善的念头升起——
别人不知道,我还不知道么,未来就算我想靠扶苏吃饭也靠不上啊,他死得比我还早!
原地开窍就像手机突然满格信号,嬴秧半点卡顿都没有,望着微笑的芈夫人,摆出天真好奇的神色,直言道:“芈阿姨怎么证明你家家传是对的?”
她这声反问在众人耳畔无异于平地惊雷,炸得本有些窃窃私语的殿内集体收声。
被人当堂质疑家学,是个注重体面的人都受不了啊!
有嫔妃同情地看了眼夏八子,生了个女儿,女儿不详,女儿还蠢,之前不会说话的时候是丢脸,现在会说话了,就给夏氏女结个大仇嘿!
“阿姨,您先别急,也别生气。”嬴秧笑眯眯地说道,“我们来玩一个游戏,您就明白我为何会有此问~”
若是当堂辩论,赵姬还会打圆场、和稀泥,果断让孙女赔罪,可孙女说玩个游戏就能证明芈姓家学有错漏,对孙女来历有些嘀咕的赵姬立刻就应了!
嬴秧道:“这个游戏很简单,只要传话就行,我需要六个人,大母您看,是您点人还是?”
“我能玩不?”赵姬比较关心这个问题。
嬴秧一囧,“当然!再叫五个人在您面前列坐就可以了,传话得悄悄的,小声说。”
于是赵姬点了姪女和自己的两个侍女、两个宦官。
嬴秧踮起脚尖,遮住嘴巴,在赵姬耳畔小声说了句话,赵姬一乐,对跪坐起身,倾向自己的姪女说了句话。
赵夫人脸上礼仪性的微笑不变,转头对侍女说话,侍女传话给宦官,宦官接着传话……
六个人的传话游戏很快结束。
赵姬看向孙女,嬴秧奉上帛与笔,赵夫人也有一份。
“请大母和赵阿姨在帛上写话。”
侍女宦官不认字,更不会写字,嬴秧就省略他们写话的步骤。
四个侍从说完话,太后和赵夫人帛上的字大白于人前,长了耳朵和眼睛的成年人都明白今日之争的赢家是谁了。
芈夫人如玉的脸色隐隐有些发青,夏夫人脸上浮起真切的笑意。
夏八子惊喜又骄傲地看着女儿,姬美人侧头,虽有衣袖掩盖,短促的笑声却是做不得虚的。
太后很纳闷:“阿冉啊,我和你说的是‘今天是什么日子’,你为何要写‘今日是戌午日’?”
赵夫人一愣,“今日确是戌午日啊!”
嬴秧知道传话到最后一定会面目全非,但也没想到,从第一个人起,传话就歪得厉害。
“大母,我和您说的是‘今天是四月的第几日’……”
虽然已经强调过,游戏规则是要一字不漏地传话,不要随意增添、删减字词,也不要同义替换,但每个人还是按照自己的理解去传话,其中还有方言的影响——
赵夫人说话有赵国口音,与赵夫人交头的侍女以为赵夫人说的是‘今日快到午时了’,传给身后的宦官时说的是‘午时将至’。
第一名传话的侍女是楚国人和秦国人的混血,说话秦楚之音混合,这名侍女身后的宦官是雍城那边土生土长的故秦人,不知道他听的是啥、理解成了什么,总之他传话给身后的人时说的是‘今天中午吃什么’。
故秦人宦官身后的年轻宦官是咸阳人,听成了‘今天中午吃虾米’,最后一名侍女也是咸阳人,倒是没听错,也没说错前一个人说的话,但和嬴秧出的题句早已相差甚远。
嬴秧朝众人转了一圈作揖,声音不高,却字字清晰,“语句简单如斯,传话者也不过六七人,所传之言便已面目全非,何况神仙事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