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他知道这件事多么荒唐,也知道阿波罗妮娅不坦诚相待的顾虑,贸然去质问只会让女孩探出的触角缩进壳里。
时间很长,他可以慢慢来。
在必要的时候,迈克尔的耐心总是很好。
今天客人比较多,他们在店里坐了一会儿就让了位置,顺着咖啡馆前的这条路散步,维泰利夫人和几个妇人跟在后面。
八月中旬的西西里,路边鲜花绚丽绽放,柠檬和橘子的味道在整个岛上飘荡,入眼所及每一处色彩都鲜艳得美好。
面对看了十八年的景色,阿波罗妮娅还是有种卸下心头重担的松快,想迈开腿跑一跑,去感受风,感受追逐阳光的喘息,那会让她更体会到生命的真实。
但妈妈还在后面呢。
她有点泄气,一边走,一边踢路边的石子儿。迈克尔的体温隔着一拳的距离隐隐约约传过来,热意像是弥散后拥抱而来,让她皮肤升起点点燥热。
“……迈克尔,上次我说那个故事,你觉得会发生在你们家吗?”
在心里做了很久的斗争,阿波罗妮娅还是问出了口。声音轻轻的,像是被风一吹就飘走了似的。
塞菲拉娜的事情算是解决了,但迈克尔一直没有提桑尼的事情,她不确定迈克尔是没有察觉到她的提醒,还是已经知道什么不方便说。
其实不管是哪一个,她做到了提醒的义务算是仁至义尽了,今天再提起就显得太刻意,再迟钝的人都会觉得不对劲的。
但生命的重量驱使着她再努力努力。
“会吗?”
阿波罗妮娅抬起头,那双眼睛是阳光可以照到底的晶亮,就算是闪躲和紧张,也光明得一览无余。
迈克尔心头涌上一股暖流,那种被熨烫后的妥帖又来了。
他看着她,眼神一如既往沉稳,是察觉不到什么深层情绪的,但话又说得很直白,咬字清晰。
“不会。我不会允许它发生。”
阿波罗妮娅的睫毛颤了一下,又听见他说,声音低沉柔和。
“谢谢你告诉我那个故事,给了我一些启发。就算远在西西里,我也会努力不让桑尼沦落到那样的下场。”
他的语气好像有点意味深长。
阿波罗妮娅收回眼神,继续盯着自己的脚尖,但不可置否的,压在心头的那块巨石轻了不少。
松了一口气,她也不想去管迈克尔是不是察觉到什么了,遵从自己的内心扬起一个微笑:“那就再好不过了,要是有机会,我还想见见桑尼呢。”
迈克尔眸色一暗,一股裹着深重痛意的苦涩泛上舌根,被他咬着牙关狠狠压下。可那份被海浪重重拍打岩石的冲击却根本无法控制地贯穿他的心脏。
“会的,我会带你见他们的。”
风吹起他的头发,也将阿波罗妮娅一头黑藻般的秀发吹得凌乱飘逸,其中有一些调皮的发丝挠在美国年轻人的脸颊上、脖颈上,掠起丝丝痒意。
迈克尔抬起指尖想去触碰那柔软的发丝,最终还是忍住了。
如果女孩真的是被炸死后重生而来,那她是多么爱他、多么有勇气,才会选择再次接受他的求爱;她是多么善良、多么单纯,才会冒着暴露的风险,去救远在美国未曾蒙面的康妮和桑尼。
如果不是,那她此刻自然而然地畅想与他家人见面的未来,又倾注了多少爱意。
他的眼神太灼热,阿波罗妮娅又有种被看穿的慌乱,她忍了忍,没忍住,抬头瞪了一下迈克尔:“你干嘛这样看着我!”
迈克尔很快挪开目光,安抚性的递出一个微笑:“抱歉。”
从善如流的歉意倒显得自己太小气了,阿波罗妮娅下意识抬手就要揍他一下,还没落到人身上,就被抓住了手。
迈克尔低着头,在她耳边轻声提醒:“你妈妈还在后面呢。”
温热的吐息洒在耳畔,隐隐的笑意随着声带的震动传入大脑,抓握的手一触即分,可那份干燥有力的覆盖感却像有生命一样激起电流般的酥痒。
阿波罗妮娅噔噔噔往前跑了两步,热红的脸蛋在西西里的太阳下更加肆意地涌起高温。
她往后一瞧,母亲和相熟的几个亲戚正抬起头来,视线扫过时,又默契地挪开,继续之前的交谈。
可阿波罗妮娅分明看见了妈妈眼里的调侃!
于是她又怒瞪了一眼从容不迫的美国人。
迈克尔像是不知道自己犯了什么错,只是挑了一下眉头,唇角勾起一丝不易察觉的弧度。半晌,才在女孩气得咬牙后,认输般叹了口气。
“如果不想亲戚们跟着,你就得嫁给我了。”他低沉的嗓音有魅力极了,目光不加掩饰地落在阿波罗妮娅的侧脸,如情人的手缓而深刻地探着。
“那你就好好等着吧!”
像是故意要找回场子,阿波罗妮娅骄傲地抬起下颌,修长的脖颈从朴素的长裙中伸出来,活似一个难缠的小公主。
迈克尔当然愿意给她公主的待遇,低低笑了一下:“好吧。那总得给我一个时间限制,还要努力多久才允许娶你呢?”
阿波罗妮娅哼了一声,恩赐一般随口道:“至少两个月吧。”
“两个月吗。”
反问的语气轻得像陈述句下的呢喃,阿波罗妮娅这才从被调笑的恼意中挣脱出来,心头猛地一跳。
她仰起头,缓缓看向身旁的男人。
迈克尔弯眉一笑:“两个月,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