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退棺材的人家被他噎得面色发青:“裴老板,你这不是强买强卖吗!”
正僵持不下,门外忽然又走进一对老夫妻:“裴老板是吧?听说你这儿的棺材刻了极厉害的咒,只要合上谁也打不开。我这儿恰好有需要震住的恶魂!麻烦赶紧给我抬上一副!”
退棺材的人认出了他们,一脸惊讶:“文婶儿,你们家谁死了啊?”
妇人与老丈对视一眼,有些别扭的随口搪塞:“还不是我们家那哥儿,命贱,生孩子大出血死了,这不害怕他生了怨气,日后搅得家里不安宁吗?”
“哎唷,真是可怜,那孩子也才十九吧?这可是一尸两命呐。哎,我这儿恰好有副用不上的,干脆你就拿去。裴老板,这总不坏你规矩了吧?”
孔雀蓝缠枝纹烟杆自柜台里伸出来,轻轻一扫,意思很明了。
随便。
草席上沾满了血,枫生如同一个破娃娃般躺在上面,原本隆起的肚子已经瘪了下去。
男人跪在他身边,握住他的手,面上悲痛不似作伪:“对不起枫哥儿,但你知道自小先天不足被人当怪物的感觉,难道还想让荔娘的孩子遭受同样的痛苦吗?”
“你有恨,已经撒在了我和爹娘身上,就不要再闹脾气了。近来神仙娘娘降临菩兰城,她福佑众生,哪怕取了胎血,你和孩子也不会死的。等荔娘的孩子痊愈了,我们一家三口,还是好好的过。”
“你是不是被这狐媚子惑了神智?他可是下了药拿刀将我和你爹生生砍死,你竟还要和他这个煞星过日子?!”
文家父母抬着棺材进来,见状一把打掉儿子握住枫生的手,勃然大怒。
“你个蠢货将他拖回来的阴毒棺材一把火烧了!害得我和你爹还要多跑一趟!我告诉你,这个家留了他永无宁日,赶紧把他给我抬进来埋了!”
“可是娘。”文帆似乎当真对枫生有几分感情,哀哀苦求道,“我们不都没有死吗?本来就是我们对不起枫哥儿,如此也算一报还一报,他生了儿子的孩子,我怎么能杀了他?”
浑身的血都要流干了,腹部伤口痛到时不时抽搐,可竟还是死不了。
枫生麻木地望着蛛网横结的房梁,在心里想。
“让我死了吧,神仙娘娘,求求你,快让我死了吧,我好痛啊。”
文家母子不知争执了多久,但枫生最终还是被活生生封进了棺材,他其实早便清楚。
文帆永远也忤逆不了他的爹娘。
只是可怜他的孩子。
双目迸发出滔天的怨毒,枫生五指用力抓挠在棺板上,在漆黑深夜里抓出毛骨悚然的刺耳声响。
“放我出去。”一声声逐渐凄厉得不似人声,“放我出去!!!”
不远处传来婴孩啼哭,清澈响亮,划破了夜空。枫生凄喊一顿,那孩子的哭声越来越近,最终停留在他头顶。
棺材板轰然一声被人掀开,裴悬披着孔雀蓝大氅,怀中抱着一个婴儿,正淡淡地看着他。
“裴老板?”他嗓子已经完全哑了,出口只剩气音。
枫生目光定在他怀中襁褓,猛地坐起扑向那孩子:“儿啊!我的孩子!!!”
借着云层中透出的幽微月光,裴悬能看到他整个人狼狈凄惨,下身的衣物血迹斑斑。
最骇人的是,他腹部开了一道极大的口子,皮肉翻卷,甚至隐隐能窥见内脏。
这样重的伤。
怎么可能还没死?
枫生抱着孩子对裴悬俯首叩拜:“多谢裴老板救命之恩,枫生做牛做马一定报答!”
裴悬:“你不是已经杀了你丈夫与公婆吗?”
枫生一愣,文家三口带着满身刀伤活生生站在自己面前那股恐惧重新袭来,让他整个人激灵灵打了个寒战。
“我不知道,我也不知道。”少年抱着孩子抖若筛糠,“我拖着棺材回来的时候,文郎给我开了门,他说,枫哥儿,你回来了。”
“然后我就被他们捆住,按在草席上……生生剖了腹。”
“可我。”他惶然地抬头看裴悬,腹腔掉出一截肠子,“我怎么也没死?”
裴悬来之前已经召了此地的城隍爷问过,万物循环方可生生不息,新旧交替朝生暮死乃是世间铁律。可如此大的一座城,近半月来,竟然没有一个人往生。
根本不可能有什么神仙娘娘下凡泽惠苍生,一方土地的生死自有一方冥君掌管,长明天之神不可插手。
这些人死不了,只会有一个可能。
无人拘魂。
“说起来,确是好长时间没见过拘魂使大人了,他若擅离职守,这菩兰城可不就得乱了套吗?但闹出这么大乱子是要被贬下十八层地狱的啊,真是古怪。”
彼时城隍爷一脸费解,裴悬则斜眼乜向他:“光知道古怪,就不知道去查吗?”
城隍爷一愣:“啊?可您不是已经派人去查了吗?半刻前那位小神君刚走呢。”
裴悬也愣了:“谁?”
城隍爷:“那位小神君自称二郎,倒是眼生得很,打听完拘魂使的事便走了,难道不是您座下的侍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