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平二十一年春,京中传来圣旨。承平帝允了南陈称臣、割地、纳贡、自称国主的所有请求。
与此同时,另一道更加震动朝野的旨意也随之而下——圣上召平南将军、绥阳郡公罗器即刻离任,返回京师,另有任用;其所辖之长江水师,暂由征东将军、申国公俞师厚兼管!
此旨一出,整个长江沿岸,顿时风声鹤唳,人心惶惶。所有人都明白,这是圣上要对经营南境数十年的罗家动手了。一场不见硝烟的战争,已然拉开了序幕。
太子叶旷在豫州大营,依旨接受了南陈使臣递交的正式国书,象征着南征之战的“大获全胜”。
而就在此时,叶新也接到了一道新的旨意——着其即刻动身,前往淮州,协助俞师厚将军,办理水师交接一应事宜。年仅十七岁的叶新,竟有了独当一面的机会,负责先行前往稳定军心。
纪栴即将随太子班师回朝。临行前夜,他来到了叶新的营帐。
纪栴强迫自己冷静,强迫自己像从前一样,将所有的人与事都当做棋盘上的子,冷眼旁观,从容布局。可他做不到。只要一闭上眼,他脑海中浮现的,便是叶新那张在烛火下苍白而倔强的脸,是他那双清澈眼眸中对自己的全然信赖,是他在噩梦中无意识抓住自己衣袖的冰凉指尖。
他知道,叶新此去淮州,看似是得了重用,实则却是踏入了另一个更加凶险的漩涡。
罗家在长江水师经营数十年,根基深厚,岂会甘心就此束手就擒?俞师厚虽奉了圣旨,但想要真正掌控水师,必将面临重重阻力。
而叶新,这个被圣上、太子和俞师厚三方共同推到台前的“先锋官”,无疑将成为罗家所有怨恨与怒火的宣泄口。他将要面对的,是无数来自暗处的冷箭与构陷。
纪栴第一次尝到“心乱如麻”的滋味。
他走进叶新的营帐,叶新正在灯下擦拭着一柄新得的佩刀,那是他因功受赏之后,太子特意赏赐的。听到脚步声,叶新抬起头,见到是纪栴,脸上立刻绽开一个灿烂的笑容:“庭梧兄。”
经历了这一番生死变故,他眉宇间的青涩已褪去不少,多了几分军旅生涯磨砺出的沉稳与坚毅。
纪栴看着他,心中百感交集,千言万语都堵在喉头,最终却只化作一句平淡的嘱咐:“三……凤回,此去淮州,万事小心。”
“兄长放心,我会的。”叶新将佩刀归鞘,认真地点了点头。
“罗家在水师经营多年,盘根错节,”纪栴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担忧,“虽有圣旨在前,但明枪易躲,暗箭难防。俞将军虽会照拂于你,但你亦不可全然依赖,凡事需得多留个心眼,不可轻信于人。”
他顿了顿,从身后唤出一人,正是那位一直跟随他左右,须发微白的何守宗何先生。
“这位是何先生,你见过的,”纪栴的语气变得异常郑重,“他是家中第一得用的幕僚,智谋过人,处事老道。我已与兄长去信,此番我随太子回京,便让何先生暂且留在你身边,为你参赞谋划,剖析利害。有他在,我也能……放心些。”
叶新看着神情肃然的何守宗,又看了看满眼关切的纪栴,心中如何能不明白,这是纪栴能为他做的,最好的安排。
一股暖流自心底涌起,瞬间冲散了这些时日以来积压的所有恐惧与不安。叶新眼眶一热,上前一步,终究没忍住,抱住了纪栴:“如此厚爱……铭记在心。”
纪栴僵着身体,终究还是忍不住伸出手,回抱住叶新,低声道:“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