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黄色猫咪样式的面碗掉在地上,迸溅出无数细小的碎片,那是裴牧青特意去超市给他买的小碗。
剩下的面汤洒在小兔新换的睡衣上,黏糊糊的。他看着一地狼藉,愣住,猛地看向裴牧青。兔耳朵湿漉漉,面色惨白地咬着唇,狼狈地后退。
“烫到没有,小兔,没关系,没关系的。”面已经是温凉的,可裴牧青还是控制不住想要上前查看,微微俯身,伸出一只手,“不怕不怕,没关系我用纸巾擦一下就好了,等一下再煮,好不好?”
小兔毛耳朵黏着汤汁,一缕一缕的,眼神惶恐不安,慢慢往后退,像是裴牧青雨夜路过小巷子时,不小心惊动的流浪小猫。
“小心。”
裴牧青眼疾手快,一把拽住兔子,往怀里一带,把地上的一块碎瓷踢到旁边。瓷片撞到墙上,“哐当”一声发出清脆的响声。怀里的小兔耳朵紧压,小幅度地颤抖着,低着脑袋,不敢看裴牧青。
他又闯祸了,又给人类添麻烦了。
裴牧青刚想抬手安抚怀里颤抖的人,下一秒手里却多了一团毛茸触感。变回原型的兔子在裴牧青怀里乱撞了几下,找到一个空隙窜逃出去,躲了起来。
估计是又到沙发底下了,小兔刚到家就成天呆在那里,这几日才好了一点,愿意立在抱枕上监督裴牧青办公、做家务。
裴牧青站在原地,有点疲惫。刚才小兔一路菜汤带菜叶地狂奔出门,沿途留下一道长长的污渍。裴牧青看着,叹了口气,认命地开始收拾起烂摊子。怎么突然变成这样子呢?他一边把碎瓷片捡起来包好,一边想着兔子。
陆寻叶那天在厨房说:“你不可能陪他一辈子,这是他必须面对的问题。”
“不管是生理还是心理问题,越逃避,不会消失,只会越严重。”
这是他们都必须面对的问题。
裴牧青仔细检查了地面上没有残余碎片,确保小兔平常跑进来不会扎到后,就往客厅去。做了一会儿卫生,人也冷静大半,裴牧青用拖把一路拖到沙发,把汤汁擦干净。他已经做好明天换沙发的准备了。
打着手电弯腰在沙发底下找兔子,没找到。转悠一圈,裴牧青愣了一下,站起身,轻轻喊道:“小兔?”
窸窸窣窣的动静从盆景附近传来,裴牧青拨开叶子。阴影处,小兔湿哒哒地立在那里,蜷成小小一团,但没有碰到沙发一点点。见到裴牧青看过来,小兔往前挪挪,扭身确保自己湿湿的毛没有弄脏墙壁。
一双不安的兔眼观察着裴牧青,人,你生气了吗?
裴牧青松了口气,蹲下来,小心地摊开手:“过来,小兔。”
小兔脚底黏糊,往前走,留下湿湿的脚印。自己也不好意思,又回头用干净的毛擦擦。然后观察着裴牧青的脸色,脑袋收着力道,顶了下裴牧青的掌心。又用鼻子嗅嗅,耳朵蹭蹭。
裴牧青和这只小兔相处了也算久,知道小兔子在低头了,于是主动说:“摸摸,有没有烫到刚才?”
小兔被捧在两手之间,感受人类用拇指贴着自己的额头,顺过耳朵,一下一下地轻抚着。他带着点不好意思,蹭蹭。
裴牧青看着毛茸茸的兔脸上,一双豆豆眼讨好地看向自己,手指又被小兔贴着,软乎乎。他低头,没有停下顺毛的手,只是无奈地说:“没有怪你。”
“下次碗碎掉,要等我收拾干净。”
“不要乱跑,会被扎到。”
小兔眯着眼,享受着裴牧青的顺毛服务,抽空竖起耳朵,晃晃。表示记住了,人。
顺了一会儿毛,裴牧青看着脏兮兮的小兔,托着去了卫生间,想着正好给他洗个澡。
刚才吓坏了,小兔安心地蜷在手里,半闭着眼睛,在安抚下有点昏昏欲睡。直到他听到若有似无的水声,惊惧地睁开眼,他越过指缝看见铺着水的大浴缸。
小兔拼命往反方向爬。
裴牧青一手托着兔子,一手试着水温,“小兔洗个澡,毛都黏住了。”
他微微摩挲着兔子的背,想让他安静下来,没想到小兔挣扎得厉害,爪子在白衬衫上勾出丝。大概是兔子怕水吧,裴牧青使了点巧劲,把兔子笼在怀里,一手拿着毛巾沾了点水,打算多擦几遍就算了。
小兔眼前一片阴影,听力变得更加敏锐,水流声无时无刻不在挑动它的神经。那些被惬意平和的时光掩盖过的噩梦又翻涌而上,挣扎的水声,漂浮着的耳朵,那双朝着自己伸来的手……
挣扎间,裴牧青吃痛,小兔呆了一下,看着自己不小心咬出的痕迹。
兔不是故意的,不是故意打碎碗的,要也不是故意咬人的。
对不起,不要这样好不好。小兔仍旧试图逃跑。
裴牧青索性把毛巾一搁,双手托起小兔,还没说话。
“嘶——”
裴牧青被撞得向旁边的浴缸倒去,溅起一大片的水花。他愕然看向压在自己身上的人——水珠顺着头发滴在背上,滴在脸上,小兔湿漉漉地看了眼他破皮的手,压着他就要往外面爬。
他慌不择路,手脚没个轻重,把垫在底下的裴牧青撞得倒吸一口凉气。裴牧青从浅浅的水中直起身,双手一托,把差点一头栽在地上的人扶稳,半强迫让人坐在浴缸边沿。
他坐在水里,从下望着被按着腿还想往外跑的兔子,“怎么了小兔,我们就是洗个澡,你太脏了。”裴牧青平和地看向神色慌张的人,放缓了声音,“你到底怎么了今天?”
“……”
“……”有点昏头,忘记了兔子不会说话,裴牧青头疼。
小兔费劲地喘着气,摇摇头,执着地要出去。
裴牧青发愁地看着又开始往外窜的兔子,这满身水怎么往外放……半蒙半猜,他只能拽过旁边的浴巾,囫囵把人裹起来,扛走。
但是耐不住身上的人乱动,裴牧青把人放到洗手台上,看着白浴巾中顶出一颗湿哒哒的脑袋,一双缩水的扁扁耳朵。
“听着,小兔,冷静一点。”闹了这么一通,裴牧青一个头两个大,只想把小兔收拾干净,再去收拾一下浴室。
他的声音有一点低沉,兔耳朵紧张地卷在脑后,兔子怯生生的,还是想溜开,但被裴牧青堵在洗手台上。他胸膛沾着水,急促地起伏,苍白的脸上带着未散的恐惧,视线小心翼翼地往右边飘。
裴牧青瞟了一眼右边的浴缸,扯住浴巾盖在兔子的头上,遮住视线,揉揉,“不洗了,乖一点,嗯?”
"把身上擦干净,你就可以去沙发上了。”兔子盖着脑袋,身体紧绷着,睁圆了眼睛。
裴牧青双手隔着毛巾捧住他的脸,微微抬起,使之与其对视,那里有一双雾蒙蒙的眼,透着恐惧,“小兔,不怕了。”他叹了口气,手上一点一点擦干净兔子身上的水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