胥兰璀的心脏骤然一停,猛得就要抽出手,手掌却被人死死扣住,动弹不得。
她用力地挣扎了一下,燕彻却纹丝不动,依然一脸乖顺,十分无辜地望着她。
“师姐,你还冷吗?”他又问了一遍,声音很轻缓。胥兰璀逃避似地垂下眼睛:“不冷了,松开吧。”
手心里的皮肤柔软非常,只有指腹上带有一点练剑磨出来的薄茧,原先冰冷的肌肤渐渐暖和了些,胥兰璀的脸上也多了点淡红的血色。
燕彻几乎贪恋地将手缓缓收紧,将她的手指都嵌入指缝中,可不过几瞬,他又立刻松开了,掌心如玉般的触感刹那抽离,如同幻梦。
燕彻将手收了回去,紧握成拳,这才发觉自己的嗓音有些干涩:“是,师姐。”
而他眼前的少女顿了顿,神色寻常,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冷清:“那套清正心法……你学得如何了?”
燕彻有些意外,但还是依言答道:“大师兄才学渊博,诲人不倦,我已经学会了。”
胥兰璀看了他一眼,没有说话。
她的父亲胥解忧如此爱重这个徒儿,就是因为他根骨绝佳,极有天赋,任谁看了都要称一句此子假以时日定能成大器。
清正心法是留春峰藏书阁顶层所收藏的秘法,虽然名为清正,但练起来却危险重重,稍不注意就会走火入魔,七窍流血。
故而即使它学成之后效果惊人,也没有多少弟子乐得去触霉头。
而陆莲舟心镜澄澈,根骨净透,无欲无求,是先天学习清正心法的好体质。他别的心法学起来成效寻常,学起清正心法却似快刀斩乱麻,简单直接地不得了,他也是靠着这套心法在山下打出声名的。
燕彻跟着他学,自然能学到很多,可是清正心法因人而异,根本没有多少参考性质。
于其说是陆莲舟教的好,倒不如说是他自己天资卓绝,学什么都轻而易举。
胥兰璀听了他的回答,也真真切切地感到高兴,难得地夸赞了一句:“不错,做的好。”
燕彻闻言,眼睛霎地亮了起来,睁着双亮晶晶的明眸望着她:“师姐夸我了?”胥兰璀没忍住,噗嗤一下笑出了声:“只是夸你一句,就这么高兴?”
燕彻耳朵微红:“师姐……不常夸我。所以高兴了些。”
胥兰璀随口说了一句:“你要是喜欢,我以后天天夸你。”她本意是敷衍他一下,怎料燕彻的脸似乎更红了,淡淡的绯色一层层地染上他白净的面皮,十分扎眼。
而他的双目却亮若悬珠,正灼灼地望着她,像是要给她烧出两个窟窿。
胥兰璀拂平衣袖的手一滞,隐约地感觉到他和前世不太相同了。
前世的燕彻,阴暗,冰冷,举止乖张,言语出格,像一只脸上挂着笑,手指却死死压住猎物的恶鬼。
偏生这恶鬼生得漂亮,有时候过分些,也让人有气也撒不出。
而现在的燕彻乖巧,顺从,那日她命令他劈柴,他转头就将柴劈好了送到她院中。她刁难似地让他改修无情道,明知九死一生,却傻乎乎地答应得十分痛快。
若不是她拦着,他可能真的要断情绝爱,成为留春峰第一个修无情道的弟子了。
明明是同一个人,同一张脸,给人的观感却大相径庭。
胥兰璀沉沉地陷入回忆,面前的少年忽然欲言又止般地看了她几眼,许久才开口:“师姐,你的伤口还痛吗?”她转过头看他,有些疑惑:“什么伤口?”
燕彻的眼睛莫名黯了下来:“宣陵城,鬼新娘啊。”
胥兰璀回过神,手指不自觉地抚上了腰间缠着几圈绷带的伤口。
那道伤当时来看极为骇人,可她这几年以来,受过的伤没有上百也有几十,严重是严重了些,却远没有当年雨夜诛魔时那么触目惊心。
胥兰璀快要愈合的伤处忽然有些痛了起来,泛着细碎的痒意,应该是方才急火攻心,不慎崩开了伤口,所以脆弱的伤处又开始发痛了。
她下意识地回道:“不……痛。”
其实是痛的,但她又觉得,如此小事,实在没有必要让他知道,反正燕彻也不会在乎。
燕彻的眉毛缓缓蹙起,双唇紧抿,脸色微微发白,眼中像是藏着汹涌的暗流,像是担心,又像是后怕,隐约间似乎闪过一抹心疼。
她觉得奇怪极了,只当是看错。
怎么会是心疼呢。即使现在的他对她的敌意已经没那么重了,但也称不上有什么浓墨重彩的情感,顶多有两三分乏善可陈的同门情谊。
而且一年之后,他有可能会杀了她,给她送上那碟藏了剧毒的糕点。他在心疼什么?
胥兰璀想着,竟不禁脱口而出:“你在心疼我么?”话一出口,她就后悔了。
燕彻闻言,愣了愣,错愕地看了她几秒,轻声开口:“是,我心疼师姐。心疼师姐分明和我们年纪相仿,却次次冲在阵前。”
她手指轻轻一蜷,沉默了一瞬,许久才道:“这是应该的,好歹我是师姐啊。”好歹她会是下一任山主,要撑起门庭,保护门生,哪有躲在人后的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