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一会儿,有两个小丫鬟扶着位年轻姑娘过来,风婵娟大约只有十六七岁,因为伤心过度,整个人面如死灰,身形七摇八晃,一双明眸肿得似桃子。
风郡守长叹一口气:“这是小女婵娟,仙君尽管发问,我们定知无不言。”风婵娟被扶坐在椅子上,有些畏惧地抬头望向几人。
胥兰璀见她害怕,便微笑着安抚她:“二小姐别怕,能否告诉我们,你与你姐姐分别时,她可有什么异样?”
风婵娟强压下心头的悲伤,思索片刻后答道:“姐姐出嫁,我心里伤心,一直与她聊到子时才走,并无什么异样……若非说有,她那时还试穿了嫁衣,她很喜欢,一直不肯换下来。”
胥兰璀隐隐觉得有些古怪,却没有表露出来:“多谢二小姐,风郡守,请问第一个发现贵府大小姐的人,是谁?”风郡守一听,更伤心了:“是内子,娉婷久久没起来,她便前去催促,怎料她身着嫁衣,倒在地上,已然死去多时了……”
一旁静静观察许久的燕彻问道:“郡守大人,恕在下直言,大小姐的棺椁被黄符封住,可是她的尸身有何异样?”
风郡守的手微微一颤,他狠下心,与身后的老管家对视了一眼。老管家心领神会,带着下人们退了出去,将大门严严实实地关好,不留一点儿风声。
风郡守看了看小女儿,咬咬牙,将真相说了出来:“此事事关娉婷身后名节,还请诸位仙君切勿外传。其实那日,陪同内子前去的还有娉婷的乳母和丫鬟,娉婷死状凄惨,七窍流血,四肢扭曲,见到有人进来,竟,竟……”
师无愁垂下眼帘,温声道:“郡守不急,大可细细说来,我们不会向外透露一言。”
风郡守心如擂鼓,他略略平复心情,继续道:“她突然从地上爬了起来,就要去咬人,屋外的侍卫听进声响,都去拉她,可没人能拉住她,她竟活生生,活生生将乳母开膛破肚了,我府上百十个好手,竟无一拉得住她……”
宁陵山弟子虽见多识广,却很少见到由冤魂幻化成的厉鬼,真的耳闻此事,都惊得半晌没说出话。有年纪小些的更是吓得脸色发白,双腿直打哆嗦,要年长些的师兄师姐扶着才能站起来。
姜彦吞吞口水,忍不住去安慰失魂落魄的风郡守:“那不是令爱,只是有邪崇借她的身体作恶罢了,您不必多心。”
风郡守闻言,勉强好受了些,与风婵娟抱头哭泣:“可怜我的娉婷不过双十年华,竟遭遇如此祸事!她一向乐善好施,时常接济贫苦百姓,谁知道……”
风郡守一把抹掉眼泪,沉声道:“如今城中人心惶惶,百姓寝食不安,还请几位仙君一定要抓住那魔物,别让受害的女子白死啊!”
依照惯例,弟子们前去盘问郡守府当晚守夜的仆人,再整理成笔录,胥兰璀和师无愁,燕彻则到城中走访其他受害的人家。
如此一番折腾,天色渐晚,已是子时。风郡守备下客房,让人将他们带去休息。
胥兰璀拖着满身疲惫,正要睡下,就听见屋外有人扣门,她随手拿起衣裳,披在身上,下床打开了门。
昏黄的灯火下,燕彻一袭云水蓝长袍,银灰色披风,屋外的月光为他镀上一层朦胧的暗色。
一刹那,她有些失神。上辈子的燕彻,好像也是这样,冒着月色前来,不过那时的燕彻如同恶鬼一般,衣裳鲜艳似血,少有这么岁月静好的时候。
过了片刻,胥兰璀又觉得好笑,什么岁月静好,分明是他燕彻装得好。
她侧开身子,拢了拢衣裳:“进吧。师弟深夜前来,有何贵干?”燕彻的眼中闪过一丝意外之色,似乎没想过她会请他进来。
胥兰璀垂下眼睫,淡淡一笑:“无事不登三宝殿,难道是想找我讨杯茶喝?”
燕彻进了屋,将带着屋外寒气的披风搁在屏风上,他从怀里拿出一包还温热着的点心,放在桌上:“师姐你今日没吃什么东西,这包海棠糕,是我在徐家铺子买的,你最喜欢吃的。”
胥兰璀轻轻移开双眸,声音平静:“我已辟谷,不需要。”燕彻久久没有回答,胥兰璀有些疑惑,转头去看他。
只见他抬起一双湿润润的眼睛望向她:“若是师姐不喜欢,那便算了吧。”话音刚落,他就拎起点心,神情落寞,活像是被人欺负了,衬得她如同恶人。
胥兰璀险些咬碎一口银牙,她轻笑一声,虚情假意道:“庭兰说笑了,师姐怎么会不喜欢。”
燕彻原本暗下来的眼睛瞬间亮了,他重新坐下来,双眼眨也不眨地望向她:“师姐,除非有师尊在,你从来不会唤我表字。”
胥兰璀微微一笑:“这不重要。”她拆开油纸,拣起一块淡红色的糕点,海棠花状,入口香甜丝滑,还温热着。
她小口小口地将糕点吃下,正疑心他会不会在里头下毒,就见燕彻也拿起一块,神色如常地吃了起来。
胥兰璀打消了疑虑,她只吃了两块,便停下来,给他杯子里添了道茶水:“师弟,男女有别,天色已经晚了,还是趁早回去为妙。”
她将话说得敞亮,燕彻思及此处,微笑着颔首,也不再做停留:“师姐,告辞。”
送走了小阎王,胥兰璀浑身痛快,她吹灭了灯,放下床帘,安然入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