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老,学生来晚了,我该死!”见了祝翁耜魏舒终是忍不住,边塞十六城的火燃尽了北方三百年积蓄,他魏舒小命不足惜,三万冤魂却无处伸,更别说被连累的玄甲军士。魏舒从接过玄甲军虎符起,就明白一将功成万骨枯的道理。但兴亡百姓苦,这些人也是爹娘的儿女。两年前,魏舒带领玄甲三战三降沙匪,一举收复北境六城,打通西北的沟通要道。眼看大厦将起,眼看大厦倾倒。只是没想到竟如此惨烈,边塞已经是连绵的焦土。魏舒叹了口气,后背的刀伤已有些溃烂,刻骨钻心地疼。
“舒儿,北境太平二十载,五年前你打通商路,动了不该动的东西。”祝翁耜道,“你要说的我知道,此事尘埃落定,不必担心。”摆了摆手,登车南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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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玄甲军内灯火通明,所有人在等待一人下最后的决心。
“将士们,在外多年,你们都想老婆孩子,今夜玄甲军解散,都回家吧。”下面一阵骚动,魏舒让众人安静,“每人找李岳领十金,家里有老母、孩子的多领五金。”
“大帅!玄甲军南征北战为国为民怎容别人扣屎盆子?”“是啊!只要您一声令下,我们反了他司马氏,杀回圣京为北境的百姓报仇!”“杀回圣京报仇!”“为北境百姓报仇!”
魏舒默然,“这十金只今天有,今日之后没有玄甲军,谁反,谁死。”他洞若观火,最是知道如何瓦解军心。
李岳是魏舒亲卫,跟着魏舒十多年了,看着昔日战友以后路人不识,心里不是滋味,“兄弟们把钱分了,以后各走各的阳关道!”汉子们眼眶湿润,魏舒进了营帐不忍。
“陟彼岵兮,瞻望父兮。
予子行役,夙夜无已。
上慎旃哉,犹来无止!
陟彼屺兮,瞻望母兮。
予季行役,夙夜无寐。
上慎旃哉,犹来无弃!
陟彼冈兮,瞻望兄兮。
予弟行役,夙夜必偕。
上慎旃哉,犹来无死!”
军中久不唱战歌,呜咽的曲调在戈壁回荡,唱着唱着有人哭起来,魏舒一人坐在案前看北境的舆图。
“大帅,”李岳进来,“都安置好了。”“你也走吧。”魏舒手指摩挲着被一剑斩碎的玄甲军印。
“你知道我怎么也不会走的!魏舒,你早就计划好去认罪是也不是?”李岳心急如焚,“你若赶我走,我就打晕了把你带到南疆去。”
魏舒无语地看着他,“此事绝不简单,你不可留在这里,去南边等我。”
“得嘞!”这么多年魏舒就是李岳的主心骨,只要魏舒一声令下,什么杀人放火抢劫强*他也做,虽然好几次被事主哀叹“愚忠!李岳你这是愚忠啊!”,但他仍然要做魏舒最趁手的刀,别人谁都不能和他抢。魏舒知道他的尿性,所以下达的命令简单直接,“去南边等我”“去墙角站着”“杀那个大胡子的,其他人头不要”云云,是夜李岳就谨遵大帅令夜奔南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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翌日,魏舒在营外等圣京来使。
昨夜不备,裴肃竟然自缢死了,今早发现时黄诏也不翼而飞,使裴肃的死疑点重重。京城使没等到,马车上下来一个小黄门,“魏帅,中常侍大人让我将此信交给你。大人说您看了这信会明白的。”
魏舒看那信,字迹再熟悉不过,
“固守山河志未休,城头夜雨洗吴钩。小楼独饮听风啸,畜甲藏锋待寇仇。大漠霜天烽火近,过江铁骑踏寒流。”
是祝老亲笔!
是夜,营内火光四起,连远在黑水城的人都能看到西北方又燃起滔天的火光。无人注意到夜色下一人一马出了关,向固城奔袭去。
黑水县府衙内,传来丝竹靡靡之音。一只玉手懒散地摆弄着一柄象牙扇子,小黄门神色匆匆附耳:“魏帅往固城去了。”执扇人毫不以为意,幽幽说到:
“从此没有少年将军,只有乱臣贼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