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窗户被撑开,落下来一半,摇摇晃晃地坠着,上头糊的纸早就没了,但是当年甘衡和文曲星剪的窗花还贴在上面,褪去了些颜色的喜字红布窗花,被夜风吹得颤颤飞舞。
他记得……是个萧瑟的秋日……还没有消暑的秋老虎,热得人昏昏欲睡,和着岑夫子念的诗,对小甘衡来说实在是催眠。
“杏帘招客饮,在望有山庄。”岑夫子念一句
底下就跟着学一句。
“菱荇鹅儿水,桑榆燕子梁。”岑夫子走到小甘衡身边,小甘衡脑袋点得像小鸡啄米。
“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岑夫子猛地伸出戒尺,一尺子抽到了小甘衡的背上。
小甘衡吃痛惊醒,被惊得一下子站了起来,瞪着一双无辜的大眼睛看着岑夫子。
岑夫子吹胡子瞪眼,问他:“我方才念到哪了?”
一旁的文曲星就悄咪咪地指给甘衡看。
甘衡胸有成竹道:“一畦春韭绿,十里稻花香!”
岑夫子点点头,又问:“那下一句是什么?”
文曲星继续给他指,小甘衡斜眼一看,只见那上面写的是: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织忙。
啥?无机啥?
小甘衡一脸懵逼,硬着头皮答:“盛世无机……无机……机……”
底下的人就捂着嘴在那笑,还有调皮的冲他喊道:“甘衡,无机无机,你无的是哪个‘机’啊?”
哄笑声更大了。
气得岑夫子戒尺都要拍烂。
小甘衡也不羞,没脸没皮的,他一本正经地说:“你猜我无的是哪个‘机’,一会出去我脱裤子给你看。”
那人也没想到他会这么不要脸,一下子被呛到,羞红了个脸。
岑夫子拿戒尺点甘衡:“真是没羞没臊!是盛世无饥馁,何须耕种忙!这么好一句诗,活活被你们糟蹋了!这世上要是没有饥荒,普通百姓们又何须忙忙碌碌地耕织呢!”
小甘衡垂着脑袋看着自己没穿鞋的脚,一声不吭。
“出去!给我罚站!”
小甘衡老老实实站在窗户底下,他抬头看鸟,觉得这鸟真好想飞哪就飞哪,拉屎都不用兜着,逢人便拉头顶上,又低头数蚂蚁,小小的一只排成列,短短的腿,好似也能爬去任何地方。
“甘衡……”文曲星坐在窗边上,他轻轻靠过来唤了甘衡一声。
“嗯?”甘衡心不在焉地应道。
“一会下学了,你上我家去吃米糕吧,这回放了桂花蜜的,可好吃了。”文曲星趴在窗户边上。
小甘衡转头瞧他,文曲星就冲他笑,露出两个深深的梨涡。
小甘衡看到他满脑子都只会想到吃的就觉得好笑,他跟文曲星不一样,他来私塾里读书,是他婶婶为了省中午的一顿饭。
他被文曲星看得眼热,微微偏过头又“嗯”了一声。
文曲星就高兴了,“那一会把齐述也叫上!”
小甘衡也乐了,他冲文曲星道:“好文曲星,你请我吃米糕,我没什么能给你的,我最近学了手剪窗花,你想要什么?我剪给你吧!”
文曲星大眼睛一亮,“你给我剪个小狗吧!我想要小狗,但是我爹不让我养!”
小甘衡负着手,装模作样:“小狗有什么好剪的!这个没什么难度,换个,换个。”
文曲星拧着眉想了半天,“那你给我剪个最普通的圆圆的窗花吧。”
小甘衡沉默了半响,“我给你剪个喜字吧。”
文曲星眨巴着眼睛看他。
小甘衡哄骗他,“喜字更有难度,识字的人才能剪出来是不是?”
文曲星点点头。
“你有没有红色的窗花纸?或者红色的胭脂纸也行。”
文曲星摇摇头。
两个人正犯难,剪窗花这一步差点死于没有原材料。
就在这时文曲星低头看到了什么,瞬间眼前一亮!
“甘衡!我这身衣服是红色的!你可以拿我衣服剪!”
小甘衡二话不说就开始操刀了。
“文曲星……我觉得这个不行,感觉剪得有点不太对称……”
“没事没事,你再剪一个。”
“靠!剪断了。”
“这还有布,你剪吧。”
“嘿嘿,这个不错,你拿着,随便你想贴哪,以后等你成亲,我还给你剪!”
那天,甘衡记得清清楚楚,他剪坏了六个窗花,文曲星下学的时候是光子膀子回去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