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有比明年这个时候死亡更瘆人的事。
那就是次日天光微启时,沈慕凝惊醒后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却发现指尖触碰的肌肤之上,不复往昔的滑嫩,竟似多了几分干涩粗糙。
而当她披衣至铜镜前,只一眼,便险些跌了魂。
镜中人眉间多了两道细纹,眼角微垂,唇色失却血色,就连鬓边,竟也倏然多了几缕淡淡的白发。
“玄冥!”她的一声尖叫,穿透了整间棺材铺。
玄冥疾步推门而入,尚未开口,便见她披头散发、脸色惨白地指着自己:“你快看看我!是不是真的变老了?是不是,昨夜那女鬼真的下手了?!”
玄冥眉心微蹙,快步走至她身前,看到她这副模样,却轻笑出了声。
“可恶,你居然还笑!”慕凝捧着自己的脸,活似抱着个快碎的瓷瓶,急道:“你说我本来就不见得多好看,如今再这么老下去,怎么办啊?”
玄冥闻言抬眸,似笑非笑道:“那女鬼确实是对你下手了,但你就算成了这副模样,也不难看。”
“为什么我会变成这副模样?我明明已经把花重新戴上了?”慕凝说罢,忽然想起什么,转身从榻上翻出昨夜那朵桃花,递到玄冥跟前。
“你再看看,是不是这花的问题?”
玄冥接过花来,指腹摩挲,低眸凝视片刻,继而取出一张符纸,在花上轻轻一扫。
片刻之后,他收了符纸,语气淡淡道:“只是寻常花,并无阴气残留。”
“寻常?这花原是你我二人前日去的云锦斋,掌柜的赠予的,昨日我便戴着它出了门。再到后来桃灯节的时候,有个孩童撞到了我,待我回过头寻花时,就遇上了昨日的女鬼。”慕凝顿了顿,继续道。
“再到后来,我发现这女鬼头上戴的竟是我的花,所以,我便将这花从她鬓上取来直接戴上。”说到这儿,慕凝忽地想到昨日女鬼被打断地话,难道说当她重新戴上这花时……
“你昨夜之举,或是恰好中了她设下的局。花易枯,人易老,看来我这回遇上的是“老鬼”,而这“老鬼”要的并非人命,要的是年岁。借着花,来续她一春。”玄冥打量着手里的桃花道。
“我着实弄不明白。”慕凝摇头道,“我仅剩一年寿数了,相貌也不是京城中最好的,她为何要取我的“年岁”?“容颜”?”
“还有,昨日,我不信,京城中,只有我一人如此倒霉,没有戴花,撞上了这只女鬼。”
玄冥听罢,不言不语,只是静静地盯着她看,眸色深沉如夜,似是要将她整个人看进心底。
慕凝被他这般目光盯得发毛,往后一缩,嘀咕道:“你别这样看我……我是不是,真的很丑?”
玄冥轻轻摇了摇头,语气低缓:“不丑。”
“你骗人。”慕凝撇嘴,“你一向嘴刁,没几句好听话。如今这般温和,说的多半不真。”
“真不真,”玄冥将那朵花收回袖中,“你听下去便知。这件事,有好处,也有坏处。”
“好处?”慕凝不解道,“我如今这副模样,你居然还说有好处?”
玄冥微一颔首,淡声问:“你想先听好消息,还是坏消息?”
慕凝沉吟一瞬:“先来坏的吧,横竖我也习惯了。”
玄冥望着她,语气放缓,却透着一丝无法掩饰的沉重:“坏的消息是,你与旁人不同,你阳寿仅余一年。这意味着你随时都有可能死去。”
慕凝怔住了良久,低低问了句:“所以,这就是你之前说的,来鬼市讨命反而会死的更快的意思吗?如果是这样,还能有什么好消息?”
玄冥凝视着她眼底微不可察的惧色,却不曾移开视线,缓缓道:“正因你阳寿不足一年,她不会等到来年桃灯节再下手。你这副身子,已不足以她耗费年力相养。”
“她要活,就得找更合适的容颜,更年轻、寿数更长的女子。所以,她会再次出手。”
慕凝微张着唇,久久没有出声,半晌后才勉强扯出一丝微笑来:“其实,玄冥,想来这也许确实不是件坏事,我至少还能以这样的方式看到自己变老的样子。”
“你本就生得好,变老的样子也不丑。”玄冥顿了顿,继续道:“但现在这副本该痛苦却勉强笑着的样子,是最丑的时候,现在还有法子。”
“玄冥,就算有法子,我们也不知道她会在何时对何人下手。”慕凝伸手扶了扶鬓边那缕白发,沉声道。
“也许,并不一定非得等到她动手。”玄冥望她,神色微动,缓声道:“或许我们可以主动找到她,比如在京城中,会不会有个人,二十多年来,没有变老,一直年轻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