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角才撇撇嘴,不答话,心说等你儿子把人家娶进门我看你还夸不夸得出来。
刁问笑了两声,他是对自己劫后余生的喜悦,继而又说道:“你跟飞鸿讲,让阳秦少付半年的房租吧。”
谢角才把话原模原样地告诉了刁鸿,但十分不合时宜。
当时是七八点钟,几个按摩师搓澡大爷都在堂子里。他们闲得聚在一处打牌,吃烤紫菜。
谢角才拿着遥控器找蛟江台,要继续昨天的狗血八点档,一边跟刁鸿讲话:“姨夫说给阳秦退半年的房租,算他的谢礼。”
阳秦正从推拿室里出来,他想倒杯水,闻言便说道:“我没有付房租的。”
谢角才问他:“为什么不付房租?”
阳秦在这水汽茫茫的澡堂子里就是个名副其实的瞎子,他看不见刁鸿对他使眼色,比划手势,坦言道:“刁老板说澡堂子给员工包吃住。”
霎时,打牌的按摩师都惊得瞪大眼,他们跳起脚来哄到刁鸿面前,质问道:“什么时候说的包吃住,我们怎么不知道?”
刁鸿脸一红,急忙冲出人群溜进隔壁房间去了。
正准备上锁,门一推,有人进来。
刁鸿急得想喊,却听见阳秦的声音:“是我。”
他摸摸索索的,因为看不清所以捉住了刁鸿的胳膊。刁鸿忙将他拽进来,关门落锁。
外头闹哄哄,刁鸿全然不管了,他都交给谢角才去应付敷衍。
然而,刁鸿现在也没好到哪里去。因为他突然发现,这原来是阳秦的推拿室。
空间不大,只有两张推拿床,一台烘照灯,还有一座放跌打膏药的小柜子。
原本就狭窄,两个大男人站在帘子后头,就更加逼仄了。
阳秦还攥着刁鸿的手,他能感觉到他急促跳动的脉搏,血液在汩汩流动,爱情击中心脏。
“阳阳阳秦——”
“嗯?”
头顶的旧灯泡突然发暗,光变得柔软而暧昧,照在他们脸上。
刁鸿说不出话来了,他只是紧张地盯着阳秦。
阳秦轻轻推他的肩膀:“你躺下。”
刁鸿不知觉就倒在推拿床上,他的腰被掐住了,阳秦提醒道:“放松!”
喉咙滚动,连唾液都变得甜丝丝,他看见阳秦慢慢地俯身下来,小巧精致的鼻尖差点碰上他的脸颊。
刁鸿猛地闭住眼,他在等着什么。虽然它来得太过迅疾,来得猝不及防,甚至没有任何的缘由也几乎毫无头绪,可它就是这样要发生了。
刁鸿攥紧拳头,准备失去自己的初吻。
然而,阳秦拍他的肩膀,说道:“翻身,我给你推一推腰背,这样明天能松快点。”
刁鸿睁眼,看见阳秦手里拿着一瓶红花火油。而那瓶油,刚刚就放在距离他脑袋半米远的小桌台上。
“哦!”他应一声,彻底死了心,失落地翻过身去。
不知怎的,这回阳秦的动作很轻,不像是推拿,倒像是没什么力道的按摩。两人谁都没说话,刁鸿逐渐地就睡过去了。
阳秦听着他平缓的呼吸声,停下动作。他俯身,贴得很近,因为想看清刁鸿的脸。
在他面前就结巴的可爱的刁老板,那个经常打扮得招展花哨的刁老板,那个在大家眼中俊俏非常的刁老板,暗恋他的刁老板。
阳秦拨开了刁鸿的刘海,他认真,仔细地看着他的脸。
乌黑的眉毛,双眼皮很浓,鼻梁高高耸起,嘴唇略显薄一点。
阳秦在看得见的时候观察过自己的脸,他也是薄嘴唇。
这不免使他想起盲校门口那个发宣传单的女人,她告诉他薄嘴唇的人反而深情。这跟中国的说法不一样,阳秦问她为什么,她说她也不知道,是上帝告诉她的。然后她问阳秦要不要信上帝,阳秦问她,信上帝可以让我看得见吗?那个女人笃定地说可以,又说她们马上要离开了,如果想找她们就坐向东的船。阳秦没有去,他买了到蛟江的船票,一路向西奔流,抛开了上帝。
上帝是什么,阳秦不知道,他每次想到上帝就想到自己的薄嘴唇。现在,还有刁鸿的薄嘴唇。
他的手情不自禁去摸刁鸿的脸,触碰他,像是触碰一个具象化的上帝,一种信仰。
刁鸿突然动了一下,在他睁开眼之前,阳秦猛地撤回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