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临烨回到前殿后,终于在御书房的暖阁里长长的睡了一觉,等到他醒来时,天色已经擦黑了。
他先是捡着要紧的政事,一一批复了,然后看了眼在旁边侍奉茶水的老太监问道:“早上我让你派太医去给他看看,他们可曾去了?”
“去了。”老太监立刻躬身回答道:“两位太医预备回您的话,这会还在偏殿里候着呢。”
“嗯,”萧临烨手中还批着折子,装作毫不在意的样子,连头都没抬:“让他们进来吧。”
没多久,老太监添瑞就把两人带了进来,他们虽然是太医,但也是这些年随萧临烨在外征战过的军医,是萧临烨信得过的心腹。
“太傅的情况如何?他……明明是男子,为何会有孕?”
两位太医对视一眼,斟酌过后说道:“太傅如今气血衰败,喘息不续,经臣诊治应该患病已有一段时日了,因着并未好好医治,才发展至如此境况。”
萧临烨手中的御笔一顿,滴下一大团红墨,人病成这样,萧德宣却连给他好好医治都不肯!萧临烨恨不得再把咸安的尸首拖出来,再鞭挞一番。
“可曾能治?”
刘太医如实说道:“太傅这病,是从心上来的,唯有解开心结后好好补养,才有康复之望。”
“太傅体虚得也有些不正常,还需用药后再看看。”
萧临烨皱紧了眉,心结?他裴兰卿这会又有什么心结呢?是怕自己断了他的仕途,毁了裴家的未来,还是要了他腹中孽种的命?
“此外……太傅有孕之事,也颇为蹊跷。”
“怎么说?”萧临烨压着声音中的恨意问道。
“太傅身为男子,却怀有身孕,据臣诊治应当是服用某种药物或蛊物所致,但此事实在罕见,太傅的脉象也特殊,究竟如何还需遍览医书,才能查个究竟。”
萧临烨听到这里,心绪又起伏不定,他闭眼强行压制了片刻才说道:“你们不必顾惜药材,只管先给他治病。”
“为何有孕的事,也加紧追查,朕定要个结果。”
“是,臣遵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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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后几日,萧临烨仍旧忙于政务,他每每有心想要再去凤昌宫,可又想起那日裴兰卿的态度,只能生生忍下想法。
老太监添瑞看出他的想法,每日也有意无意地将裴兰卿的情况透露给萧临烨,这才让萧临烨压制住心中的暴躁。
可转眼到了十一月初八这日,萧临烨却是无论如何都在御书房中坐不下去了。
因为这日,是裴兰卿的生辰。
从一大早起,萧临烨与群臣议事时,便频频出神。
礼部为来年开春增设恩科拟出了个折子,奏请萧临烨的意见时,却久久没有得到回应,还是老太监添瑞不动声色地提醒了萧临烨后,他才回过神来。
早朝过后,萧临烨更是心绪紊乱地看不下折子,索性骑马到城外军营里训了半日的兵,直到掌灯时分,才回到宫中。
可即便如此,他却仍旧无法平复下来,在寝宫中国辗转无眠后,还是屏退左右,独自来到凤昌宫外。
裴兰卿亦没有睡去,自从上次萧临烨离开后,凤昌宫中便被安排了数个侍奉他的宫人,刘、冯两位太医隔日便来请脉,一应吃穿用药皆供应最好。
但……萧临烨却再也没有来看过他。
裴兰卿裹着件披风,斜躺在窗侧的小榻上,对着月光看向自己手中那把银质的匕首,那是前年生辰时,萧临烨托人从边关给他带回来的,裴兰卿一直贴身珍藏着。
他轻轻咳嗽几声,抚着身前越发圆隆的肚子,叹息着:“他是真的生我们的气了……”
腹中的胎儿轻轻地踢着他的手,裴兰卿垂眸低低地哄道:“莫要难过,爹爹自己也能照顾好你的。”
“我们……不能耽误了他。”
话刚落音,裴兰卿就听到了廊下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他心中先是一喜,随即反应过来,慌忙地匕首藏在软榻的枕头下,细瘦的手指颤抖着,摸出了另一样东西。
那是一块龙纹玉璧,是当年奉明帝曾当着众皇子们的面,将它赏赐给太子萧德宣的,萧临烨应当也是认得的。
裴兰卿死死忍住咳意,他甚至觉得喉头都带了血的腥甜,但还是在萧临烨推门而入前,装出了那副对璧思人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