渴。
薄雪浓仿佛被架在火上烤一般,只觉唇干口燥得厉害,忍不住幻想清凉的水顺着唇瓣流进口中,细细的凉会浇灭磨人的热。
可惜想象是止不了渴的,她没有等来水,只等到了更加汹涌的热。
渐渐有些呼吸不过来了,忍不住张开口去吸气,只是每吸一口气,喉咙的灼痛感都会更深一分,那稀薄的空气仿佛能挤破喉咙,逼得她就此消亡一般。
薄雪浓忍不住伸出手,朝着喉咙抓去。
伸出的手没能抬起,她单薄的身躯密密麻麻地缠着火焰幻化的长绳,火绳不断侵蚀着她的身躯,似要将她身上最后一点水分都剥夺。
唇瓣逐渐开裂,渗出腥咸的血丝。
薄雪浓舔舐过唇,尝到了满口腥。
她满心困惑地抬起头,眼前却忽然一片漆黑,只能感受到热和痛。
这,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薄雪浓恍惚了一瞬,耳边忽然响起一道熟悉的女声:“浓儿,浓儿。”
女人的声音低柔婉转,十分好听。
薄雪浓耳尖微微颤动,忍不住追着那道声音而去。
手也下意识地寻着那道声音去抓住说话的人,不过她被火绳捆着,有心却无力,渴望伸出去的手仅仅是指尖动了动。
她不知道说话的人是谁,只是出于本能地想要去靠近她,在发现无能为力后,只剩下无力苦笑,一个清晰的念头逐渐飘出:她大概要死了。
“浓儿……”
那道声音越来越近了,薄雪浓也听清了夹杂其中的低泣,刺痛感在瞬间爬满了心头。
别,别哭。
挤到嘴边的话没能说出口,火势太过凶猛,不过两个瞬息已经烧坏了她的咽喉,让她再无发出声音的可能。
说话的人应该是知道她难以动弹主动靠了过来,她指尖摸到了一片温软,心忽然颤得厉害。
出于本能地去挣扎,她有些害怕火焰顺着她的手灼伤了跟她说话的人。
努力挣扎的手指被握得越来越紧,薄雪浓在嗅觉完全消失之前嗅到了极淡的香味,她极力在记忆里翻找,终于找到了那股香味的由来:师尊……
薄雪浓喊不出来,微微张开的唇吐不出熟悉的称呼,倒是能吐出几颗火星子。
师尊……师尊松手。
薄雪浓有些力不从心,她怕极了沈烟亭被火绳灼伤,却只能在心底呼喊。
沈烟亭并不明白她的心,她非但没有松开手,反而把薄雪浓的手攥得越来越紧:“浓儿,你太傻了。”
耳边的声音更清晰了,薄雪浓不仅听到了哭泣声,还听懂了声音里的愧疚。
薄雪浓终于找回了意识,明白了自己的处境。
她今日和师尊沈烟亭前往圣宁宗送贺礼,恭贺圣宁宗宗主喜收爱徒,没想到行至半路遇恶妖截路,恶妖本事不大却胜在数量,她和师尊一时不备着了道,修为大跌还身负重伤,这才不得不动用禁术,献祭自己来替师尊疗伤。
这火绳是禁术的契印,它们会烧断她的骨头,烧毁她的肉身,烧尽她最后一滴血液。
那时她会死,但师尊的伤会痊愈。
依着师尊的本事,只要她们暗算落下的伤能够痊愈,她就能平安离开这。
想到此身上的疼痛都减轻了,薄雪浓嘴角不自觉地扯动,露出抹心满意足的笑来。
她要死了,为了师尊死的。
没有比这更好的死法了。
—
“薄师姐,薄师姐!”
尖锐刺耳的女声像是把锋利刀子,狠狠地在薄雪浓耳朵上划拉了两刀,强烈的刺痛感让她瞬间清醒。
薄雪浓猛地挣开眼,先看到了一把悬挂在头顶的长剑。
墨黑色的剑身早已离鞘,泛着冷冽的光芒。
长剑剑尖离她不过一拳的距离,随时能够直直落下刺穿她的脑袋,薄雪浓却不急不忙回味起刚刚,熊熊燃烧的烈火不见了踪影,缠着她的灼热感已经消退,痛感也没有了,这统统都在告诉薄雪浓,刚刚她只是做了个梦。
居然……是梦。
薄雪浓是五百年前被沈烟亭从尸海捡回来的,从拜师的那一刻起,她就暗暗发了誓,从今往后她的命属于沈烟亭,要是真能如梦中一般因救沈烟亭而死,她是真会含笑九泉的,就这么跟她能想到最荣耀的死法错过,很难不遗憾。
她靠在枕头上望着长剑,轻声呢喃:“悬墨,你说怎么就只是梦呢?”
薄雪浓没办法从一把剑那要到回答,哪怕这把剑是件难得的宝物,终归也还没有生出灵智,哪里能开口回答它主人怪异的心思。
屋门外的声音还在继续:“薄师姐,宗主请你去温月殿一趟。”
好吵。
吵得她心烦。
宗主……宗主也烦。
要是刚刚的一切不是梦就好了,那此刻的她已经为了她家师尊丧生了,不用再被人吵,也不用去见那个磨人的宗主。
薄雪浓扯着被子想要蒙过头,彻底隔绝掉外面的声音,没想到门外女弟子的声音越来越大。
太吵。
吵到想杀了她。
薄雪浓心念轻轻一动悬在头顶的长剑立刻飞了出去,薄雪浓从床上一跃而起,掌心浮出极淡的寒光,抢在悬墨飞出去以前抓住了它。
她将剑揣进怀里,将声音压得很轻:“要是杀了她,师尊会不高兴的。”
听到师尊名号,悬墨颤动两下光芒瞬间暗淡了不少,它重新飞了起来,这次不是飞向门外,而是飞向薄雪浓挂在架子上的剑鞘里,薄雪浓暗暗赞叹:不愧是师尊给她的剑,跟她一样听师尊话,好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