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阳子最终还是坐上了真子的自行车后座。对方说什么也要把她载回家。
到底是十几岁的少女,刚刚挑明心意的两人还很激动,各自强作镇定。真子骑车的节奏显著地慢下来,经过坑坑洼洼、状况不大好的路面时,阳子只觉快要颠起来,于是将真子的腰环得更紧。
方才的言语耗费了太多力气,阳子迷迷糊糊地靠在真子挺直的背上,几乎又要睡着。车子融入大街小巷的电车与人流,经过随着夜幕降临开始热闹的歌舞厅。真子跟随那熟悉的旋律,有节奏地微微晃动肩膀,哼唱起来。
“生命苦短恋爱吧!少女,
在朱唇褪色之前,
在热血冷却之前,
明天就没有这样的好时光了。
生命苦短恋爱吧!少女,
在你黑发染上白霜之前,
在你心灵的火焰还未熄灭之前,
因为今日是不会再来临的。”
いのち短し恋せよ乙女
あかき唇 あせぬ間に
熱き血潮の冷えぬ間に
明日の月日の ないものを
いのち短し恋せよ乙女
黒髪の色褪せぬ間に
心のほのお 消えぬ間に
今日はふたたび来ぬものを——
几十分钟后,困倦的阳子被稳稳放在位于麹町区东的绫小路宅大门口。其实她并未睡着,身体疲惫但大脑清醒。但两人默契地没有在大门口磨蹭时间。
今日即将分别,但明天或者后天又会见面,以对彼此而言更特别的存在——明明还有许多好时光,可以再堂正、再从容一点吧?
不过,一个人一旦内在心境发生根本性的转折,外在改变便也是难以掩饰的,有时甚至是自己都未曾察觉的程度。
“阳子最近很幸福啊。”
体育课甫一结束,早早完成自主练习的阳子与由理便回到更衣室换回校服。难得房间里只有两人在,由理忍不住开口了。
“诶?我有吗?不是和往常一样嘛。”
“是一样。但是,也不一样……说不上来。好像,氛围意外地变得柔和明亮了。”
“哎,别说得好像我以前多么强硬似的。”
“不是那个意思。总之,阳子就是和以前不一样!”
小个子的栗发女孩以无心之言点出隐藏的真实。由理忍不住凑近,悄声问道:“果然,有特别的对象了吗?”
——察言观色的本事见长。
阳子面无表情地扫过对方双弯月般的双瞳。不得不说,在堇子的影响下,由理的谈吐、仪态都有了极大好转,不复从那畏缩的可怜相。阳子意识到,而今自己也难以再像从前那般对对方敷衍了事,简略地吐露了部分。
“……果然呢。”
由理并未夸张反应,而是倒抽了一口冷气,一边整理衣物一边小心看脸色,神色转为担忧。
“怎么了?”
“那位前辈,有些不大好的传言哪。还有一些奇怪的绰号……什么的……”
“看来传播得很广啊。”
阳子叹气,无意多做解释。由理也感知到她的情绪低下来,明智地换了个话题交谈。
——就这样由闲言碎语去吧。
下课时,灰蒙蒙的天下起了淅沥的小雨。
追问仍在持续。这天回到家的阳子,在与姐姐、父亲安静地共进晚餐之后,破天荒被静子叫去了她的房间,跪坐在她面前聆听训话。
“姐姐有什么事要说?”
“好几次。我好几次似乎在大街上瞧见了阳子,但看得不真切。”
“诶?”
“有两次,在一个高个子女孩儿的自行车后座上,在乱糟糟的大马路上穿行。还有一次,瞧见你们在浅草手挽手散步。对方是每次都送阳子回家的那孩子吧?”
“……”
阳子只能表示默认。
“最近这段时间,都跟那孩子在一起玩吧?二年级的,高波真子?”
“……是。”
“华族家的小姐坐在自行车后座上,肆无忌惮地露着小腿,把黑乎乎的汽车尾气吸进身体里,有些不体面啊。”
“偶尔这么出去散散心而已。”
“在交往吗?”
“啊?”
“是Soeurs吧?女学生们中间很流行的那玩意儿。”
明明只比自己年长两岁,静子的口吻却格外严肃持重——绫小路夫人多年前早逝,父亲的妾室长期待在别宅。作为家中长女,静子被迫在老管家的监督下承担起一部分照料妹妹的母职,包括礼仪的教导、身心状况的关注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