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时洛嫣和便知,此事乃温承延暗中作梗。是他向流寇泄露物资运送路线,信淩官员亦是其党羽,故意延误追剿。整件事皆是温承延给太子设的局。彼时太子染上风寒,洛嫣和便顺水推舟,提议由温承延剿匪赈灾。温承延本就与流寇暗通,自然手到擒来,最终功劳尽归其所有。
但这一次,洛嫣和一早就医好了太子的风寒,又在皇上面前帮他说话,于是……
“清晏所言有理,既如此……”皇上看向温知崇,“太子,你速速去平息此事。”
“是,儿臣遵旨。”太子神色如旧,行了一礼,心里的不安轻了些许。
先前她说不想见温承延,他并不确定,他们只是闹别扭,还是真的断了往来。可如今看来……他们之间似乎真的发生了什么。
同样震惊的还有温承延。往日无论他们如何争执,在御前她总会偏帮于他,这也是他最看重洛嫣和之处。大事当前,她从不因私废公。
可他没想到……她居然提议太子将功赎过,去解决此事。
其实江北赈灾并非难事。初春雪融,无论剿匪还是运粮都非难事,派太子或温承延前去,不过皇上金口一言。
皇上宠爱洛嫣和,她身为药门之主,又担护国药师之名,本就有官衔在身,皇上亦不避她参与朝政。
她为谁进言,于皇上的决定并无关碍,但在此等不甚危急的事上,她一言却能左右圣意。这既是皇上彰显恩宠,亦是在昭示她的分量。
“除了江北之事,承延……”皇上翻动折子,正欲再言,洛嫣和忽道,“皇上,该用膳了。这几天养病清淡了几日,我都饿了。”
被打断的皇上却不恼,面露微笑:“也罢,先用膳吧。”
“谢皇上。”洛嫣和转向殿外,“传膳。”
作为皇上御用辨毒师,洛嫣和的职责便是陪膳。只是她这差事,又与寻常辨毒师不同。旁人只能观色试毒,她却能与皇上同案而食,毫无顾忌。
皇上准备用膳,其他人便都退了下去。
晚膳陆续呈上,洛嫣和仔细查验过菜品,朝李公公轻轻颔首,示意他可以为皇上布菜。
“今日的菜式倒是新鲜,皇上,您日理万机,可要多吃点。”
“好。”皇上露出宠溺的笑容,“有清晏陪着,朕自然要多用些。”
一旁,李公公道:“皇上近来一直食欲不佳,郡主这一来,倒是好了。”
“李公公这是在说我懒怠,来得少呢。”洛嫣和佯装嗔怪。
“哈哈,这丫头,倒有自知之明。”皇上笑道。
“清晏知错了。”洛嫣和面上笑容微敛,心头泛起阵阵酸楚,“以后……不会了。”
上一世,她为助温承延谋得帝位,明知是他设计陷害太子,却仍推波助澜。在权势的漩涡中沉浮,她竟忘了江北灾患,百姓流离的凄苦。斡旋在宫廷争斗里,她早已将祖父的谆谆教诲抛诸脑后,那颗赤诚为民的初心,也不知何时蒙了尘。
但这一次……不会了。
见洛嫣和微微出神,皇上问道:“清晏可有心事?”
洛嫣和知道皇上问的是她生病时太医所言之事,于是道:“有劳皇上记挂,清晏没事。”
“无事也好,不愿说也罢,但你记住,无论何时,朕都会护住你。”
“清晏……谨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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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皇上用过晚膳后,洛嫣和刚踏出静心殿,便见远处一左一右立着两道身影,保持着恰到好处却又略显生疏的尴尬距离。
此处是离宫必经之路,避无可避。洛嫣和只得上前行礼:“太子殿下,承王殿下。”
“嫣和,我有话和你说。”温承延率先开口。
“我没话同你说。”
“嫣和,这是最后一次。”温承延正色看着她,神情严肃,“好不好?”
见洛嫣和迟疑,温承延伸手便要拉洛嫣和离开。
原本洛嫣和听他这样说,也想再明确说一次他们再无可能。可见他靠近,心底的厌恶涌上,她下意识便想要避开,往温知崇那边退了一步:“不必了。”
她真的不想与温承延单独相处。
温知崇见她退到自己身边,当即上前半步,恰到好处地隔在他们二人之间,声音依旧平静如水:“郡主不愿,三弟何必强求?”
原本温知崇打算,如果洛嫣和最终与温承延离开,他便不再多问,只当前阵子他们二人在闹别扭,用他做了挡箭牌。可眼见她站在自己身侧,他心中心涌起一丝难以言喻的欢喜。
见洛嫣和避开自己退到太子身边,温承延一时怔住。他原想着若她最终肯随自己走,他不介意拂了太子的面子带她离开。可这一次,她又避开了他。
“我们走吧。”温知崇看向洛嫣和,她应了一声,提步随他离去。
温承延立在原地,望着二人渐行渐远的背影。
此时时辰尚不算晚,只是天色已暗。侍从挑灯在前引路,二人并肩而行,交光清夜,浮影双叠,宛如一对璧人。
这还是温承延第一次这般看着她与别人离开,以往……都是他们一起离开,或送她回清和苑,又或是送她回郡主府。
人人都知清晏郡主深得圣宠,趋炎附势者众。但无论何时,能与她谈笑风生,并肩而行的,从来都只有他一人。
不是什么王孙贵胄,不是东宫太子,而是他温承延!
可如今……她却同太子在一起。
他不明白。
这几日他也调查过,他离开京城这段时间,郡主府那边并没有发生什么特别之事。可回来后,她不与他说话,不同他来往,不肯在他身边帮他助他……
京中流言纷纷,皇上对他的态度也总显冷淡,似乎有一双看不见的手,操控着一股暗流。
“承王殿下,怡贵妃娘娘有请。”直到侍从来报,温承延才回过神来。
“知道了。”他沉声应道,眼底闪过一丝阴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