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宁惊住,看向郭红。此时她低着头,目光中的哀怨却是一眼就能瞧出。
娘爱赌,楚宁是怒其不争的,但她没有立场责怪。
在楚宁十岁那年,爹爹因病欠下不少钱。在爹爹病故后,虽然母女二人辛勤卖家传豆腐脑,好不容易有了起色可以还清,不料叔叔贪婪,盯上为数不多的家产,仗着她们势单力孤,将她们赶了出去。
回到娘亲家乡,娘家亲戚只剩舅舅,还不肯收留她们。屋漏偏逢连夜雨,楚宁生了大病,高烧不退,偏方无效。当时家中只剩十枚铜板,娘亲求路无门,看到街边赌坊,决定一赌看天意。许是老天不忍,生机未绝,竟赌赢了三两银子。
因这三两银子,请到了大夫抓了药,及时治好她的病,没有变得蠢笨呆傻。
也是因这三两银子,娘亲尝到一夜暴富的滋味,便总想着再赌一次,小赌变大赌,渐渐赌上了瘾。
赌博可以一夜暴富,但也可以一夜暴穷。于是数次攒下来的钱,都投进了不听声响的赌桌大漩涡里。
楚宁虽不甘心、有怨恨,但终归是抚育她长大的娘亲,她只能盯着她改。
“娘,别生气,是我不好,”楚宁软着声音,“只要娘真的收敛改掉,靠着豆腐脑,我们一定可以在这里落地生根,不再漂泊。”
郭红脸色好看了些,“宁儿,可以考虑一下我的建议,傍个有钱的,会轻松不少。”
楚宁耐心道:“娘,靠别人不长久,而且有钱也不会一辈子都有钱,就像从前的家一样,爹爹一倒,家就败落了。再说,两人相看两厌,怎么在一起?”
“那不是因为有误会吗?”
“对了,娘,”楚宁不愿再探讨这事,“租期不是快到了?我找了老板娘,她说续租要加钱。”
郭红感到意外,“加多少?”
“每日二十五文,而且要付清三个月的。”
“什么?这婆娘是看我们生意红火了,要坐地抬价?”
“不是,她说有人也找她谈了,对方出的是这个价。老板也不是我们亲人朋友,肯定会逐利选愿出高价的。”
“是哪个家伙跟我们抢生意?”
“我没问,”楚宁摇头,若有所思,随即一脸笃定,“娘,如果真是同行打压,那更不能涨价了。”
“知道了。”除此之外,郭红还能说什么?
“老板说,我们也如数缴纳,她就优先租给我们。”
“这婆娘……家里的钱够吗?”
楚宁心中盘算,“够是够,但娘要有心理准备,接下来的一段日子会紧巴巴一些。”
郭红瞧了眼楚宁,叹口气道:“这个时候要是有人帮衬着盘个店面就好了。”
楚宁怎么没有听出她的言外之意,但一言不发,不想理会。
夜。
洗净黄豆泡于木盆后的楚宁,捏了捏手臂肌肉缓解疲劳。她望着窗外,一片漆黑,是时候睡觉了。
房子有两间相邻内室,一间郭红的,一间她的。楚宁路过郭红房间,看到门上纸窗映着烛光,敲了敲,“娘,你还不睡?”
话音刚落,就听见很轻很清脆骨碌碌的声音,像是扁平小石头落在地上骨碌碌打圈一样。
“吓我一跳,”郭红的声音传来,“一会儿就睡。”
“娘,是什么东西掉了?”
“哦,是铁环,娘在缝东西。”
“晚上缝会伤眼睛的,天亮再缝吧。”
“知道了。”郭红应道,过了会儿,传来了隔壁合上门的声音,郭红才松了口气,继续数着自己背着女儿偷偷攒下的铜板。
她根本没有缝东西。
刚数到哪了?郭红想了会儿,还是决定重新数。
忽然,她听见隔壁传来一阵轻微像是找东西的声音,这时候楚宁应是脱衣躺下,怎么会有这样的动静?
她朝着隔壁大声问道:“宁儿,你在干什么?”
“好像有虫子,我在找,把它赶走。娘别管我,你先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