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会如何?”程辞终于抬眼,目光扫过众人,最后落在远方层叠的山峦上,带着一种近乎漠然的锐利,“让他们来。”
周无漾坐在稍远的青石上,指尖捻着一片树叶,目光落在程辞身上,深邃难辨。
消息一夜之间传遍世间。
“听说了吗?沿炣山程辞单枪匹马闯李家堡,剑斩云泽盟执事长老!”
“杀得好!那李玦恶贯满盈,那执事长老更是收钱办事的蠹虫!”
“痛快是痛快,可这也太……云泽盟丢了这么大脸,岂能罢休?程辞这是捅了马蜂窝啊!”
“嘿,人家艺高人胆大,怕什么?况且他天赋异禀,年少成名,我看这江湖,就是需要这样的快意恩仇!”
各宗门议论纷纷。底层散修与受过欺压者拍手称快,中小宗门惊诧于程辞的胆大妄为,而除了沿炣山外的五大门派则更加忌惮。
入云巅,云雾缭绕的议事殿内。
“程辞此子,行事愈发乖张无忌。”一位须发皆白的长老沉声道,手中玉珠捻得飞快,“杀云泽盟执事,无异于公然挑衅一方势力。其锋芒太露,恐非福兆。”
另一位面容阴鸷的长老接口:“更重要的是,他手中那柄断剑戎香……以他这般心性和修为,日后谁还能制?”
首座之上,入云巅宗主面容隐在淡淡的云气之后,声音缥缈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盯紧他,尤其是他寻找铸剑之法的动向。此子……已成变数。必要时——”他未说尽的话,化作殿内一片冰冷的沉默。
沿炣山,古朴厚重的议事堂。
程林澈将一枚传讯玉简捏碎,玉粉簌簌落下。
他转身面对座中神色各异的宗主与长老们,声音沉稳:“阿辞所为,虽手段酷烈,但所杀皆是该杀之人,且是对方挑衅在先。”
“胡闹!”一位脾气火爆的长老拍案而起,声如洪钟,“江湖自有规矩!云泽盟再不堪,也是盘踞一方的大盟!他如此肆意妄为,视规矩如无物,岂不是将整个沿炣山架在火上烤?云泽盟若借机发难,或是引得其他宗门忌惮联手,这泼天的祸事谁来担?!”
另一位长老忧心忡忡:“宗主,程辞少主天赋卓绝不假,但这性子……锋芒毕露,刚极易折啊!长此以往,恐为我宗招致大祸!”
程宗主道,“若真有那一天招惹祸事、心性不正,我自会妥善处理,只是如今他依然没错。”
程林澈听到这番言语稍稍松了口气。而几位长老有的认同,有的叹息。
荒野之中,一处废弃的山神庙成了众人暂时的落脚点。篝火噼啪作响,驱散着夜寒。
江寻拎着酒囊猛灌一口,辛辣的酒气让他舒爽地哈了口气:“痛快!要我说,当什么宗主、少主的,忒没意思!整天不是跟那些老头子扯皮,就是算计这个平衡那个,哪有咱们现在这般快意?天为被,地为席,路见不平,拔剑就砍!”
程辞背靠斑驳的神像,戎香剑横于膝上,闻言嘴角微扬,火光映着他俊朗却带着几分疏狂的侧脸:“确实。”
“姜棠,你呢?”江寻转头,火光跳跃在他明亮的眼中,“若羌门主之位,你就没点想法?”
姜棠正用一方素帕仔细擦拭着自己的长剑,闻言动作一顿,清冷的脸上没什么表情:“我是外姓弟子。”话语简洁,却道尽了其中难以逾越的鸿沟。
“那正好!”程辞大笑起来,豪气干云,“咱们兄弟几个,管他什么宗门规矩、血脉传承!一起仗剑天涯,除恶扶弱,岂不快哉?这才叫江湖!”
一旁,程辞斜倚着柱子,玉笛在唇边流泻出悠扬曲调。陈知南抱着酒坛,早已不胜酒力,嘟囔着醉话伏在干草堆上睡去。墨勒坐在篝火旁,借着火光,专注地调试着他那只精巧的机关鸟,金属羽翼在火光下折射出冷冽的光泽。程笙与周无漾坐在稍远的角落,低声交谈着什么,周无漾偶尔看向程笙的目光,在火光映照下显得格外柔和。
篝火温暖,酒意微醺,少年意气在破败的山神庙里肆意流淌。
谁也没有察觉,庙外浓重的夜色中,几处势力早已暗中锁定他们。
子夜刚过,万籁俱寂。篝火渐弱,庙内鼾声轻微。
江寻灌下最后一口酒,抹了抹嘴,眼神在跳动的火焰映照下显得格外明亮,却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这破庙闷得慌,程辞,陪我去外面透透气,顺便看看有没有不长眼的耗子敢靠近。”
程辞没说话,只是将膝上的戎香剑拿起,无声地站起身。两人一前一后,身影融入庙外浓得化不开的夜色里。
山风带着凉意吹拂。程辞寻了棵枝叶繁茂的古树,足尖轻点,无声无息地落在粗壮的横枝上,随意地躺下。戎香剑枕在脑后,他闭目养神,耳中却敏锐地捕捉着风里的一切细微声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