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叶千春本来出神着发散出去的思绪稍微收了收,视线微凝,打量着乙骨忧太制服上的褶皱和蹭上的灰尘,眸光闪了闪。
她自觉自己的打量其实很隐晦。
可没过多久就发现,随着自己的打量,乙骨忧太好像紧张了起来。
他绷紧下巴,唇几乎抿成直线,头越发垂下,肩膀耸起,为了躲避视线,整个人几乎要弓起来,提着水桶的指骨也用力到凸出骨痕。
那只水桶约有乙骨忧太的小腿高,在装满水的情况下很重,他是单手提的,本来就提得有点勉强,此时更是摇摇晃晃起来,有些水花摇曳着溅出,将他膝盖部分的裤子也打湿。
他好像毫无所觉,没有换一只手提或两只手提水桶的意思,僵僵地立在原地,像被手电筒照住的青蛙,又有点像使劲蹬腿也无法从老虎口中逃脱的兔子,连头发都僵直了,有点像漆黑的海胆。
那只没有提水桶、背在身后的手,似乎正在用力地攥紧衣物,薄叶千春看到他制服的腰部有不正常的褶皱在向后收缩。
大概是因为那只手在用力,那些褶皱也在扩大,连提着水桶那只手的袖子都在向上收缩,露出了他原本遮挡严实的手腕:过于苍白的肤色,和纵横交错的红痕。
那些红痕有的有些深、有的有些浅,深的大概是出血的程度,浅的则只有淡淡的痕迹。
在手腕这种容易引人误会的地方,第一眼会令人怀疑他是在自己伤害自己,可在定睛看两眼,就能反应过来那些红痕比刀划出的痕迹要宽些,像是她人指甲在慌乱中不停挣扎挠出来的。
咦?
等等。
薄叶千春眨了眨眼睛,又眨了眨眼睛,彻底回神,眼睛聚焦起来,定定地看了一眼同样察觉到手腕露出、于是慌张把袖子往下捋的乙骨忧太,有些惊讶:原来熬夜不是因为打游戏,而是因为、因为那方面吗?
这个年纪的男性……
倒、倒也是可以理解……
但不管怎么样,到‘手腕上都是伤痕’的程度,都还是有些……吧?
很微妙的,薄叶千春收回视线,心里有点说不清道不明的感觉。
有点不适,大概是排斥的发麻感?
她摸了摸自己的手臂,蹙着眉舒出一口气,转眼却对上了同桌的眼睛。
在她打量乙骨忧太时,同桌不知道看了她多久,黑黝黝的眼睛一眨都不眨的,冷不丁一看,带着点鬼气。
“千春……”
同桌问:“你在看谁?”
「26.」
薄叶千春:“……”
有点吓人了。
她缓了两拍,回答:“那位同学是姓乙骨吗?”
“他和他女朋友的关系好像很好。”
答非所问,同桌却缓和了脸色,笑起来:“女朋友?”
“嗯,”薄叶千春低声说,“我刚刚无聊,把附近的人都观察了一圈,发现他手腕上好像有他女朋友留下的痕迹。”
第一个重点:‘我把附近的人都观察了一遍’。
观察一个人,尤其是同桌莫名防备的人,或许有些令人警惕,但观察很多人,乙骨忧太只是其中之一,就不太令人警惕了。
第二个重点:乙骨忧太有女朋友。
有女朋友的人,应该不会和其他女孩子交往过甚吧?所以同桌不用担心她和乙骨忧太交朋友。
“不过,他居然有女朋友,我有点惊讶,”薄叶千春想了想,又补充,“我以为他看起来那么好欺负,是没有朋友的那类人。”
她用思索的口吻,低声说:“如果没有你的话,我应该也是没有朋友的那类人吧?”
在霓虹,‘没有朋友’是相当严重的指责了,往往意味着‘不合群’和‘怪人’。
“怎么会,”同桌不假思索地反驳,“没有我,千春也一定有朋友的。”
在老师拿着课本路过时,她停顿几息,声音低了下去:“千春想的话,一定会有很多、很多好用的朋友。”
「薄叶一定也能做到‘让妈妈最近不来打扰我们’吧?」
这句于梦中出现,在薄叶千春醒来后,她已经忘记的话,又忽而出现,回荡在她的耳畔,和同桌的声音重叠起来。
两句话中的深意一致。
薄叶千春怔了怔,用墨绿色的眼睛凝望同桌,在同桌看过来时,她低下眼睛,伸手牵住同桌的手。
在同桌惊喜回握时,她用食指轻轻勾了勾那只手的掌心,很轻声地说:“但是,我现在已经有了最好的朋友呀。”
虽然最多过几天,她就切开这段友情,以免‘非人存在’对同桌动手……
但此刻,在因那句相似的话、心莫名格外柔软时,她说的话是真心的:“我有你呀,不需要其他‘好用’的朋友。”
同桌怔住。
薄叶千春笑起来,正要说话,却若有所觉地向窗户看去,却和不知何时抬头、没什么表情看过来的乙骨忧太对视上。
她也怔了下,又想起对方伤痕累累的伤疤,不由得蹙眉,很快收回视线,对同桌说出刚刚想说的话:“下课帮我涂指甲油,好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