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叶千春还没遇到过这种人。
她有些惊奇地侧了侧脸,下意识瞥过去一眼,瞳孔刚聚焦,视线还未来得及落在那张面孔上、看清样貌,他就忽而低头,似乎又发起抖来,相当弱气。
“怎么了,千春?”同桌掰回她的脸,“不要转头啦,唇釉都涂出去了……现在可是我的时间欸,你应该最注意我,怎么可以把关注分给其他人?”
“你刚刚在看……”
转头分辨了下,同桌的视线最终落在阴郁同学身上,语气淡了下来,“乙骨忧太?”
“你喜欢他?”
乙骨忧太?
他叫这个名字吗?
不知道为什么,薄叶千春有些不喜欢,她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没有啦。我只是有点好奇,他是被欺负了吗?”
“刚刚上课时,后面的人好像一直在骂他。”
“我第一次见被欺负的人呢。”
同桌语气随意:“啊,大概是他又自言自语了吧,他人真的很奇怪的,经常对着空气自言自语,大家都说他这是在诅咒不愿意和他玩的人呢。”
“听说他以前还害死过人,警方考虑到他年纪小才没把他关进监狱,真是的。反正千春要小心,不要因为好奇靠近他。”
她强调:“不可以和他玩。”
莫名的,薄叶千春又向后方看了一眼,发现乙骨忧太仍低着头,肩膀内扣,像是要缩进桌子底下,坐姿奇怪又僵硬,但白色的耳朵从水墨般的短发间露出来,有种竖起耳朵听的错觉感。
好莫名其妙的错觉。
薄叶千春有些不安。
她迟疑片刻,看向期待回答的同桌,最终还是敛眉抿唇,说出代表不背叛朋友的话:“除了你,我不会和其他人交朋友的。”
“你那么讨厌他,我当然也讨厌他啦。”
「6.」
讨厌,当然是讨厌的。
但当别人做得太过分时……
后方的杂音一直在响,薄叶千春蹙着眉头侧首看去,发现是那几个好像一开始就不爽乙骨忧太的人在嘀嘀咕咕说话。
他们一唱一和地说着‘听说你以前杀过人’的话题。
虽口头上如此说,但他们轻蔑的神情,明明白白地在说:对,我们知道你没杀过人,我们就是在污蔑你,想挑个刺欺凌你。
作为被欺凌的一方,乙骨忧太始终低着头,哪怕被人用力推搡、直接摔下椅子,他也只是调整坐姿,狼狈地低头坐在地面上,弱气得像是面团。
这种性格,大概就算别人帮他反抗,他也会在下一次欺凌中继续瑟瑟发抖,薄叶千春注意到附近有不少人都在皱眉,却没有一个人管的,仿佛没察觉般集体无视后方的动静,连视线都没有投过去。
一个制服有些皱巴的男同学踢了踢乙骨忧太的小腿,有些不耐烦,“喂,说话啊,哑巴了你?”
他从口袋里抽出一根烟,刚要点燃,就像是想起什么一样向前方看来,刚好和薄叶千春对视,面上不耐又凶狠的表情立刻一顿,化为讪笑,“哈哈,我忘了,我忘了。”
“咳,”他和其他人对视几眼,收起香烟,用一种显然带有讨好的语气问,“千春姐、啊不,薄叶姐,你也对这小子感兴趣吗?要不要来欺、咳咳咳,薄叶姐怎么能亲自动手欺负呢!交给我们吧,我们一定会让您满意的?”
语气很奇怪。
薄叶千春侧了侧首,这才发现同桌在面无表情地瞪那位男同学。
在瞪视下,男同学越发局促,刚刚那种仿佛老虎捕猎般自然而然的盛气凌人已经彻底消失不见,他颇为尴尬地和其他人对视,没获得其他人的解围,只能用过分高昂的语调假装兴致勃勃,“这小子被欺负了什么都不敢说的,连老师问他、他也不会说什么。”
“我们上次还在雨天把他关在停车场呢,只是说了点‘如果看到你躲在雨棚里,下次就不会那么简单了’,他就乖乖淋成落汤鸡了,怂得要死,哈哈。”
他从桌斗里翻出一瓶饮料,要做示范,“就像现在这、”
“那个,”薄叶千春打断,“等等。”
在同学看过来的视线中,她想了想,没说什么‘不许欺负同学’这种比较符合正向价值的话,只是盯上男同学手中那瓶饮料,“那是话梅味的饮料吗?学校里有便利店?”
男同学立刻回答:“当然有!薄叶姐你想喝什么,我去给你买!”
他的眼神在小心地瞥向坐在薄叶千春一侧的同桌,明显带有畏惧。
薄叶千春歪头想了想,“不用你买,就让他买吧。”
“长得不好看又畏畏缩缩的,我看到他就很烦欸,”她半真半假地说着,“让他去帮我买饮料吧。”
“离上课还有……五分钟?”
“够一个来回吗?”
明明话题转移到了自己身上,乙骨忧太却还是低着头,像地上有什么深奥的数学题,如果不是肩膀在随着薄叶千春的话而轻颤,她几乎要以为这位同学是听力故障的特殊同学。
男同学帮乙骨忧太回答:“当然够!”
“喂,你,”他踢过去一脚,“没听到吗?去帮大姐头和薄叶姐买饮料!”
乙骨忧太慢吞吞地爬起来。
他身材挺高挑的,哪怕低着头、萎靡不振地半弓着身,也能让人看出来站直时一定很高。
“桃子的吧,”薄叶千春从钱包里抽出一张纸钞,伸手时,红绳和狐狸御守在腕间晃,“哪款饮料都可以。”
想了想,她转头对同桌笑了下,眼睛弯弯,又转头回去,对乙骨忧太补充:
“讨人厌的同学,麻烦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