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十二点,食堂。
“黑米粥,凉拌卤羊肉,山药汤……主厨最近的房事不和谐吗?”
家入硝子支着脸,有一搭没一搭地舀着粥吐槽。
夏油杰悄咪咪地还完碗,坐回位置上讪讪一笑。
五条悟早上只喝了一碗苦药汤,现在埋头吃的正香。满桌汤汤水水,舀进嘴里总是缺点实感,他干脆逮住卤羊肉不放手。
“夏油,吃好了就跟我来一下吧。”
家入硝子率先端起餐盘起身。夏油杰把自己的那份肉推给脸一鼓一鼓像只仓鼠的白发少年,忙不迭的跟着起身。
“你们去哪?老子还没吃饱。”
五条悟迅疾反手,用筷尾夹住夏油杰的衣角,声音含含糊糊地问道。
家入硝子斜了一眼,刚要开口,夏油杰抓住机会匆匆打断。
“硝子找我要几只咒灵研究一下,你慢慢吃着,吃完了就回宿舍,我待会就来。”
他笑着说道,手上急急推着家入硝子匆匆去了。
五条悟歪头嘀咕了几句,用小指剔剔后牙缝的羊筋,又埋头吃去了。
*
“检查报告一切正常,”家入硝子换了打印机的墨水盒,把稀稀拉拉印上墨渍的A4纸重新放回纸槽,摁下开关,将还热着新鲜出炉的一沓报告递给他。
自从邀请了伏黑甚尔,五条悟便让五条家购入了一批医疗设备,清单是由家入硝子例出来的。
“怎么突然想起来做全身体检?”
味觉电位图、血锌水平、血液指标、鼻窦影像……这些夏油杰特意列出的项目,如家入硝子所说,一切正常。
“没什么,”他强忍着没在敏锐聪慧的女同期面前吐出一口浊气来,“只是最近胃口太差,查查肠胃而已。”
为了混淆视听,这一沓报告几乎把能查的都查了。反转术式家入硝子已经上手且逐渐熟练,对医疗器械却是头一次实操,倒也不介意多些研究材料。
“是么?肠胃,不能和五条说?”她眉头一扬,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自己这个同期,温和柔软却傲慢倔强,尤其要强,能不麻烦就不麻烦别人,生怕别人为他费心操劳。她半点不信对方会因为没胃口这种事拜托到她跟前来的借口。
心思百转,她端详夏油杰近来更为清晰的轮廓线。半晌,眸光粼粼,长长叹息,“夏油,你瘦了。”
夏油杰哑然,他被烫的垂眸,喉结上下滚动,忽地抓住一瓶矿泉水拧开喝了几口。
精神分裂和废人不是同个概念,他只是来了断念想罢了。
最终,他只是说,“我没事。”
扩充后的医务室静的能听到呼吸声,在医师沉静温和的眸光下,夏油杰恍若置身于一间隔音室,连最微渺的心跳都声声如钟。
监测仪器的电流滋了一声,家入硝子开口打破沉寂,“你最近越发纵容五条了。”
夏油杰放松的又喝了口水,“有吗?”
“没有吗?”家入硝子抱着胳膊,唇角勾起,眼角的泪痣生动起来,“你不仅越发纵容,还给他当起老师上了瘾,不是吗?”
夏油杰保持懵懂无知的策略绝不动摇,一脸迷茫无辜的望着女同期。
“有吗?”
家入硝子哼笑一声,“又是骑腰又是骑脖子的,夏油,五条可不是小孩。”
“只是打闹而已,而且关系不一样,相处模式自然up up了。”
“OK,我姑且再提醒一句,五条是个快成年的人了,比你还要大一点。你以前教他为人处世,可不怎么给他灌输什么‘以强护弱’的观念。”
夏油杰从来不是擅长勉强他人的类型,大多数事他说他的,别人听不听都随他。
唯有对五条悟,他是几近掌控的姿态,迫切的想要留下些什么。
越发明显,几乎托孤。
家入硝子冷眼旁观着,渐渐迷糊,有些看不懂了。
黑发少年卡了卡,他抹下发圈,将散乱的黑发顺了顺,扎成一个马尾,才开口说,“我只是觉得,悟…不太一样。”
“
他是游离在世间的若即若离的神子,我总想让他落在人间来。”
“我想让他双脚落地……不是弯下腰的,”他皱着眉,不知道该怎么说。
“他是一只小白猫,”最终他这样措辞,“任何人与事在他眼里都是一团毛线球,探爪挠了挠之后很快便会索然无味,抽身离去。悟出身五条家,他什么都是最好的,但如果没有华服锦衣,玉盘珍馐也无所谓。”
“世界在他眼里缺乏秘密。”他如此形容,几乎讶然赞叹,“他与世界之间没有锚。没有锚的船,一阵风,一片浪,一场小雨,一个偶然,随时离岸。”
“他总是最好的,不至于触礁,但海上不会有第二艘船,第二片岸了。”
“只是如此?”
她放松了心神,压下那些不太妙的预感。
“只是如此。”
夏油杰盯着她的眼,眸光沉浮间有很多掩埋底下,汹涌的,澎湃的,神秘的,她看不懂的东西。
好在她能看懂的部分是温柔的,炽热的,诚恳的,难得坦率的。
家入硝子哑住了,一时有些羡慕。
他们和她之间,总是有些不同的。
“你不想让他流浪,”她还是几乎本能的察觉到一丝违和,舌头在口腔打转,一时有些后悔提起面前人的小猫转移话题,才逼得自己不得不按他的形容,也吐出一些肉麻的词汇。
“别太担心,对于五条而言,你就锚,是海上的第二艘船,第二片岸。”她顿了顿,提醒道,“不要把他想像成你,他不是什么猫咪,以他的个性,是不会害怕孤独寂寞的,甚至可能会享受吧。”
对于前半段话,夏油杰轻轻笑着,未置一词。
锚会生锈,船会触礁,岸也会被浪淹没打散。
他固执的重复一遍,“他总是最好的。”
五条悟是那么坚强,他永远不会动摇,坚持目标,看到自己。
“没有人是应该孤独的,硝子。即便是悟。你也一样。”
家入硝子下意识移开目光,她想了想,或许是嘴硬或许是真心劝慰,“夏油,控制好自己,不要期望一个人在你面前变成透明。无论是朋友,还是你口中所谓的挚友。”
夏油杰狭长的眼尾飞扬,几乎得意的姿态,自豪的说,“我们约定好,彼此永不隐瞒!”
“又是挚友条例?”家入硝子又一次后悔掺和他们两个的事,她点了点厚厚的一沓报告,心累的说,“你做到了吗?”
“……”
眉不飞了,色不舞了,狐狸蔫了。
家入硝子绕到桌子前坐下,看了他一眼,是逐客的姿态。
夏油杰心不在焉的把报告分批次丢到碎纸机里,转身出去将门合上。
看着即将闭合的门,家入硝子忍不住扬声道,“别死了!”
门顿了顿,终究是关上了。
*
宿舍里,五条悟燥的打滚,又一次睁开眼睛。
直勾勾的盯着天花板半晌,他直勾勾的眼神移到下三寸的兄弟。
高个的兄弟被燥的睡醒,勾着身体闷在薄薄的被子里。
五条悟不爽的拨开被子,把兄弟拉到冷空气里,用眼神逼视威胁,试图让他重新睡着。
半晌,未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