站在他身后的一个年轻公安闻言,立刻上前一步,面无表情地伸出手,目标明确地指向松田阵平脚边那堆炸弹残骸:“请配合。”
松田阵平的火气“噌”地一下顶到了脑门。他猛地站起身,厚重的排爆服让他的动作显得有些笨拙,但气势却丝毫不减。
他一把摘下防护头盔,卷发被汗水打湿贴在额角,眼神像被激怒的狼,直直刺向那个公安头子:“放屁!公安的?接管?你们早干嘛去了?炸弹是我们拆的!人是我们疏散的!你们坐着乌龟慢悠悠晃过来,张嘴就要接管?凭什么?凭你们脸皮厚?”
萩原研二反应极快,一步上前,巧妙地卡在两人中间,脸上堆起职业化的笑容:“这位警官,请息怒。我们理解公安部门的职责,不过……”他姿态恭谨,语气却绵里藏针,“现场情况复杂,炸弹虽然拆除了,但嫌犯尚未落网,威胁并未完全解除。按照程序,我们爆处组需要完成初步现场勘察和证物保全,这是警视厅的规程。”
“规程?”公安头子神色冰冷,“在涉及国家安全层面的事件上,你们警视厅的规程一文不值!”
他语气加重,带着不容置疑的权威。
“国家安全?哈!”松田阵平仿佛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他指着地上那堆简陋的□□残骸,“就凭这堆破铜烂铁?糊弄鬼呢?我看你们公安就是想抢功!”
“松田警官!”公安头子眼神陡然锐利,声音沉了下去,“注意你的言辞!妨碍公安执行紧急公务,后果你承担不起!”
气氛瞬间绷紧!
这两拨人,一拨穿着厚重的防护服,带着拆弹后的硝烟味和汗水味;一拨人警服妥帖,散发着不容置疑的威势。
剑拔弩张,空气仿佛擦一下就能迸出火星。
就在这紧绷的死寂间,一个极其嚣张、拖着长腔的少年嗓音,如同溅入滚油里的清水,清晰响在所有人头顶:
“喂——我说,吵死了啊,条子大叔们。”
众人望去,少年刺眼的白发醒目,墨镜松松垮垮地架在高挺的鼻梁上,嘴角咧开一个灿烂到近乎恶劣的笑容。
五条悟无视对面十几道震惊、警惕、甚至带着杀气的目光,他晃了晃手指,那个被他像拎破麻袋一样随意勾着的人也随之晃荡。
“你们要找的人,老子顺手捡回来了哦。这案子嘛……”他故意拖长调子,欣赏着下面那些公安瞬间变得极其难看的脸色,“现在归我们管了!辛苦你们跑一趟啦,大叔们,可以下班回家洗洗睡了。”
公安们的手几乎本能地按向了腰间的枪套,眼神凌厉,抽出手枪,黑洞洞的枪口对准他白灿灿的脑袋。
——特殊事象对策室黑名单的种子选手——五条家神子,五条悟。
每次出现,至少都会轰烂一栋楼的存在。
五条悟像没看见那些指向他的武器和警惕的目光,随手把昏迷的诅咒师像丢垃圾一样扔在冰冷的地面上,甚至悠闲地拍了拍手上压根不存在的灰。
公安头子的脸彻底黑成了锅底,眼神阴沉得能滴出水。他死死盯着五条悟,声音像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咒术界的人……果然是一群无法无天、视规则如无物的狂徒!”
他身后的公安们瞬间散开,隐隐形成合围之势,气氛比刚才更加危险。
“狂徒?”五条悟像是听到了什么极其有趣的笑话,墨镜后的蓝眼睛闪烁着纯粹的不屑和玩味,伸出食指摇了摇,“No、No、No!是疯子才对。你们向疯子挑衅,是已经做好付出惨痛代价的准备吗?”
他的嘴角咧的像开裂的布娃娃,眼睛翻出血丝,像从地狱解封的恶鬼,连同那双在昏暗中发光的眼睛,都像是没在丛林里饿急了阴恻恻盯着猎物垂涎三尺的饿狼。
看见围起的枪口,夏油杰脸上依旧挂着温和的笑容,眼神却冷如寒星,他绕过对峙的两拨人,站在五条悟身后。
宽大的楼层倏地阴冷,看不见的怪物张牙舞爪。
一群渺小的人类将枪口对准群魔乱舞的魔鬼,如同误入大开的地狱之门。
在众人茫然之间,攻守之势瞬息反转。
夏油杰高扬下巴,半张脸隐入阴翳,语调轻佻,是深深的不屑和戏谑,“不自量力之徒,你以为你们的枪指着的是谁?”
敏锐的嗅觉触动,公安头子眸光泛冷,右手微不可查的打了个手势。
身后的公安默契列出队形,举着枪缓慢倒退。
男人站在原地,脊背板直,义正言辞,凛然如初,“你们是代表咒术界与政府决裂了?我是否可将其视为咒术界叛约的信号?”
或许一般十六七岁未经人事历练和社会毒打的少年,会被这一顶大义凛然又后果严峻的高帽震慑,然而咒术师本就腥风中来血雨中去,五条悟和夏油杰全当他放了个臭屁。
从始至终都是普通人离不开咒术师。
没了普通人,咒术师便成为了普通人。没了咒术师,光是日本逐年上涨的诅咒率便能将这个社会拖垮压塌。
心虽这么想,但面子上要过得去。
夏油杰嘴角含笑,不为所动:“您这话从何说起啊?此事并非寻常犯罪案,而是诅咒师所为。凡事关咒力,均有咒术界管辖。我等也不过奉命行事。”
五条悟秉持一致对外的原则指哪打哪,“而且那个炸弹是老子和杰解决的,犯罪分子也是老子抓的,凭什么把人交给你们。”他指着松田阵平,“这人嘴里吐不出牙,但有一句话说对了——你们来晚了!”
“干活没影,抢功积极。你们公安也不见得行事光彩!”
松田阵平像是被踢中屁股的凌乱小狗,破口大骂,“你说谁嘴里没有牙?!你嘴里才没牙!你全家牙都掉光光!”
他转头看向公安头子,继续破口大骂:“不是你谁呀,轮得到你在这指手画脚划分功劳?”他又转身对着五条悟和夏油杰吆喝,“你两,回头跟我回警察局,我给你们扮锦旗。”
萩原研二扯住他的袖子,把斗鸡一样的卷毛往后拽了拽,低声道,“事情不对劲,怕不是我们能掺和的了的,我们在一旁先看着。”
松田阵平压低声量,偏头低语,“我知道。”
他又不是什么笨蛋,当然知道事情在灵异侧的道路上狂奔,一去不回头了。
他就是气不过!自己的幼驯染可是被逼的跳楼!
那可是26层的高度,若是那两人再晚几秒,可就是真的没命了!
他们两个接到报警电话快马加鞭,疏散人群,拆解炸弹,到现在还是风尘仆仆,汗流浃背的臃肿模样。
而对面那一群人,各各人模狗样。衣衫工整,不疾不徐,理直气壮的做伸手党。就算做无用功,自己也要怼一怼,呛一呛,最好能哽死他们!
“自我介绍一下,我是清水二。特殊事项对策室外勤组组长,我们照例回收证物,你们二位的功劳自然一分不少。”
清水二对着他们敬礼,先把自己人安抚好,他转身嘲讽,“咒术界早不出手晚不出手,现在坐不住狗急跳墙了?”公安头子扯了扯嘴角,讥笑道,“你们的高层早过了法定退休年龄,恐怕敏锐度不在,决策力下降,我衷心建议还是早日退位让贤的好。”
这阴阳怪气的一通含枪夹棒,当然不是什么出于好心的谏词。所谓退位让贤不过是指以政府为主体,意在接管咒术界事物。
五条悟对这个观点没有任何意义,那群老爷爷确实半只脚入土脑年痴呆脑阔有毛病,他只当没听懂暗讽,而是赞同道,“他们跟不上时代,确实该给年轻人让让位置了。”
他多么期望年轻人上台,有一天自己可以做直升飞机上下班啊!那该省出多少和杰一起打游戏的时间!
没道理有人可以坐着直升飞机上下学,他坐飞机出任务不行!!
对这话,夏油杰可不感冒。他对咒术界的态度如同学生对待学校。自己可以骂天骂地的随便蛐蛐,在外面可听不得别人指手画脚。
他嗤笑一声,原封不动的把棒子反手打回去,“我见贵方也不怎么样,内部阖墙,互扯头花,争功抢利,您还是多多关注己方吧!”
——多照照镜子瞅瞅自己的丑样!
气氛一时冷凝,两方对峙,寸步不让。
“杰,我们走吧,老子饿了。”
五条悟摸摸自己扁扁的小肚子,没心情在这里大眼瞪小眼了。
夏油杰点头,挥手。
身后招展的咒灵挥舞黏腻的触手,将人卷起,拉近,一口吞掉。
一个活生生的人,陡然在他们面前失踪无影,在场众人寒毛霎时倒立!
“不好!队长,它出手了!”
公安头子身后的一个年轻人不知道什么时候戴上了一副框形眼镜。
五条悟撇了一眼,无所谓地移开目光。
“判案自有流程,还轮不到你们取人性命!”
公安头子的眼神利如出窍寒锋,他瞬间做出判断,抽出手枪,“砰”的几声,朝夏油杰射出四发子弹!
三发锁住身形,最后一发设向他结印的右手!
夏油杰岂是无印便不能施展术式的人?他讥诮的笑了笑,漫不经心地挥挥手。
触手挡下子弹,在惯性下,不客气的将所以公安贯倒在地。
“咒术界有咒术界的执行条例,面对诅咒师,格杀勿论!”
一旁的五条悟饶有趣味地挑眉,戏谑勾唇,“老子现在有点佩服你们的勇气了。”
“所谓愚昧使人盲目,盲目使人愚勇,不外如是。”
夏油杰挂着如春风和煦醉人的笑容,眸光却轻佻傲慢。他看着五条悟,只肯分出余光关照地上那群蜷起的蝼蚁。
五条悟触及他的神情,眸光瞬时被烫到。浑身触电,犹如雷劈,蓦地红了脸,像是见到猫的耗子。
这种“悲天悯人”看蠢货的怜爱眼神!这种的“尔等凡人,自找死路”的不屑神情!这种“一群猴子,岂敢造次”的王者风范!
虽略显稚嫩青涩,却让五条悟瞬间梦回被大夏油杰逗弄的时候。那是一种完全被包容,被宠溺,被溺爱的感觉,犹如被蚌壳蚌肉裹起的珍珠,被绞起捆绑,看似裹挟但是自由,连世界都是柔软温润的。
现在的夏油杰给他的感觉不一样,他陪他身边,像是太阳又像月亮,无论他奔走在旷野还是钢筋水泥围裹的小巷,总有一束光游移探寻,找到他,来到他的身旁。
总之,五条悟有点难为情的抿了抿唇。杰,有点涩……
一切只在瞬息之间,五条悟突然用力闭眼,打了自己一巴掌。
这声脆响回荡在宽阔空荡的楼层,看呆了一旁眼观鼻鼻观心围观他们打机锋的爆破警察,也让一旁逐渐缓过来的公安们的心提到了嗓子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