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阳城外,赈灾营地。
齐湛负手立于帐前,远处灾民安置处的炊烟袅袅升起,与暮色融成一片。
他目光幽深,似在望着那处,又似透过那缕缕青烟,望向更远的地方。
“王爷。”黑衣探子单膝跪地,“洛阳传来消息。”
齐湛漫不经心地嗯了一声,目光仍停留在远处正在施粥的官兵身上。米粒落入碗中的声响,混着灾民的叩谢声,在秋夜里格外清晰。
“平原王近日多有阻拦,长陵王与段小姐来往渐疏。”
齐湛指尖一顿,唇角勾起一抹冷笑。
暮色中,他眼角细纹里藏着几分讥诮:“段韶那个老匹夫……”话未说完,突然转了话锋,“珵儿近日如何?”
“珵殿下勤学不辍。”探子低头禀报,“不仅课业精进,马术也未曾落下。时常邀长陵王同往。”
“只有他们二人?”齐湛转过身,帐内烛火在他脸上投下深浅不一的阴影。
探子额头渗出细汗:“是。珵殿下近来与上官女傅也甚少往来。”
齐湛忽然轻笑出声,笑声里带着几分愉悦,他走回案前,指尖划过舆图上洛阳城的位置。烛火摇曳间,他眼底闪过一丝精光:“秋猎还有几日?”
“回王爷,十日后。”
玉扳指在案几上轻叩。齐湛望着帐外渐沉的夜色。赈灾的差事已了结大半,剩下的……
“传令下去。”他声音很轻,却让探子不自觉地绷直了脊背,“明日启程回京。”
探子领命退下后,齐湛独自站在舆图前。他的手指从洛阳慢慢移到猎场,又移到南明王府的位置。
指尖在上官时芜的名字上停留片刻,最后重重按在齐玥的名字上。
“长陵……”他低声呢喃,像在品味这个名字的滋味。
帐外秋风骤起,吹灭了案头烛火。黑暗中,齐湛的轻笑像把淬了毒的刀。
洛阳城,酒楼。
齐玥倚在二楼窗边,案上那盏君山银针早已凉透,茶汤表面凝着一层薄薄的膜。
“王爷。”连竹垂手立在珠帘外,声音压得极低,“段家又退了拜帖……这已是第三封了。”
齐玥的指尖顿在半空。窗外,平原王府的鎏金匾额在夕阳下闪着刺目的光,那扇朱漆大门却紧闭得像块铁板。
“好,很好。”她轻笑一声,她记得半月前段觅微还笑着说“合作愉快”这句话。
茶盏重重落在案上,溅出几滴冷茶。齐玥眯起眼,琥珀色的眸子里凝着寒霜。
她刚替段家抹平了账册上的纰漏,转头就吃闭门羹?这人过河拆桥的功夫,倒比她的剑法还利落。
日影渐斜,酒楼前的青石板路上终于传来环佩叮咚之声。齐玥透过雕花窗棂,看见一袭绯色罗裙掠过秋风。
段觅微。
她带着贴身侍女款款而来,就在踏入酒楼时,少女突然抬头,目光精准地锁定了齐玥所在的窗口。
四目相对,段觅微竟勾起唇角,露出个意味深长的笑。
果然,这人分明是故意晾着她!
雅阁内沉香袅袅。
段觅微推门而入,齐玥背对着门斟茶,听见绯色罗裙拂过门槛的窸窣声。
“王爷好耐心。”段觅微径自落座,指尖轻点案几,“三封拜帖,就这么想见觅微?”
齐玥转身,“段小姐说笑了。本王只是好奇……”她拖长声调,“为何前几日还亲密无间的合作伙伴,突然就避而不见了?”
段觅微垂眸,长睫在瓷白的脸上投下两弯阴影。
她接过茶盏,故作懊恼地叹了口气,“唉,父亲近日看管得紧,犹如防贼一般,觅微也是身不由己,不得不从命啊。”
她抬眸看向齐玥,眼中恰到好处地闪过一丝委屈和无奈:“怎么,王爷不信我?”
齐玥冷笑一声,指尖在案几上轻敲:“段小姐前几日避而不见,如今又突然现身,本王该信哪一面?”
段觅微轻叹一声,将茶盏放下,“齐湛就快回洛阳了。”她压低声音,“赏菊宴那日,他看你的眼神我瞧得太清楚了。”
齐玥眉头微皱,注意到段觅微指尖的轻颤,“所以?段小姐怕了?”
段觅微的指尖在茶盏边缘轻轻摩挲,青瓷映着她修剪得圆润的指甲。
她抬眸看向齐玥,眼中闪过一丝复杂:“怕?”她轻笑一声,“确实有些怕了。”
“这差事确实不好做。”她低头看着茶面倒映的自己,声音轻得几乎听不见。
“但……”话到嘴边又咽下,转而道:“王爷放心,我定会扮演好一个爱慕长陵王的痴情女子。”
齐玥注意到她话中的停顿,眉头微挑:“段小姐似乎还有未尽之言?”
段觅微摇摇头,避开了她的探究,“秋猎那日,齐湛必定会有所行动。”她伸手握住齐玥的手腕,“我武功浅薄,那日王爷可得护好我才是。”
齐玥感受到她指尖传来的凉意,不动声色地抽回手,“本王自会护你周全,若让没了段小姐,这出戏本王有怎么演的下去。但也请段小姐别再演拒贴的戏码。”
段觅微闻言,唇角勾起一抹浅笑。
她起身整理裙摆,绯色罗裙在烛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晕。走到门口时,她突然回头:“王爷。”
齐玥抬眸。
“你是真不怕上官女傅伤心了?”段觅微的声音很轻,却字字清晰,“还是说……她早已把你伤得……体无完肤,心灰意冷了?”
茶盏在齐玥手中猛地一颤,茶水溅在案几上,晕开一片深色痕迹。
她抬眸时,段觅微已经转身离去,只留下一阵淡淡的茉莉香在雅阁内飘散。
段觅微走出酒楼,秋风迎面吹来,吹散了她眼角的一丝湿意。她拢了拢披风,在心中默念。
上官时芜,我能做的,也只有这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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秋猎当日,猎场旌旗猎猎,马蹄声如雷。
晨雾尚未完全散尽,上官时芜已在营帐内整理骑装。
她动作沉稳,将一枚精心修复好的白玉兰簪缓缓插入发髻。簪尾缠绕着肉眼难辨的极细金丝,在透帐而入的晨曦下,闪烁着星子般细碎而冷冽的光。
“长姐。”上官时安突然掀帘闯入,握住她的手腕。少年掌心冰冷,全是黏腻的冷汗,声音带着紧绷,“断崖那边……都安排好了?”
她反手在对方掌心划了三道短横,上官时安立刻会意地松开手,转而帮她系紧披风系带。
猎场旌旗翻卷,段觅微的绯色身影在人群中格外扎眼,她策马贴近齐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