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遥珩唇角微微上扬,笑眼映着漫山春色,纯然一副寻常人家少女的模样。
——但当她低下头去,眼中笑意却已只剩半分。
沈子回说话,也太过理所当然。
朝堂中事从来不是一商贾之子能妄言的,即便沈子回向来不羁,也不该毫无敬畏。
在温遥珩的眼里,会如此自然地提起朝中事的人,一是傻瓜,二是这人本身就深处其中。
沈子回看上去可不像前者。
他是谁的人呢?身为沈家子难道是在为皇后办事?
倒也不像,毕竟先前阁中香一事还是他提起来的、皇后看着也并不知情。
那便是皇帝、太子的人二选一了。
——温遥珩从没将二皇子穆祉谦放在考虑的范围里,毕竟身为沈家人为对家办事……实在是太过荒谬。
而皇帝、太子二人之中,她则是偏向于太子。
对于她来说,这既是一种莫名的直觉,也是因为皇帝很多时候连臣子都不放在眼里,更不会去拉拢沈子回这么一个“纨绔子弟”。
这瘸腿太子穆祉渊,日后或许会是个大麻烦……
在沈子回看不见的地方,温遥珩眸色微沉。
“琢远,快看!”温遥珩短暂出神几秒,便已听见沈子回的声音有了些距离。
“什么……?”
“天上!”沈子回回过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她又喊了句,“流星!”
温遥珩惊讶抬头。
一个不太明显的白色小点拖着细长的尾巴划过天际,夏天的天暗得很晚,此时的天空仍亮如白昼。
流星飞得很快,但沈子回发现它时它应才刚刚出现;温遥珩抬头时,它还飞在正空。
沈子回追着那流星跑了一段,温遥珩不想跑,但见着他似乎都要出了视野,还是跟着跑了上去。
二人便在草地上,见着那流星消失在了地平线。
“白昼流星!我们太幸运了!”沈子回的笑意都掩饰不住,看向温遥珩。
“你许愿了么?听我父亲说,见到流星一定要许愿;神仙会实现你的愿望。”
“我父亲也这么说。”温遥珩笑。
朝中臣子大多把什么“流星”一类的天象当作凶兆,她曾经也这么觉得,却在同父亲谈到此事时听见了对方的叹气。
那时,温晏不仅是流星是吉兆,还说冲着流星许愿,愿望就一定会实现。
没想到沈子回的父亲,竟然也这么想。
“你许了什么愿望?”而温遥珩正想着,便听沈子回问。
“保密。”
她做了个“嘘声”的手势 ,微微一笑。
——她许的愿望,是大业必成,天下太平。
“不说便不说。”沈子回佯装不满;而就当温遥珩以为他生气了的时候,她看过去,却见沈子回还是笑了:“我许的愿望,是好友亲朋日日身体康健、喜乐长安。”
“还有,希望你,事事得偿所愿。”
温遥珩一愣;下意识问了句:“什么?”
“总感觉,你与京中那些闺秀都不同。”沈子回耸了耸肩,“分明还是个小姑娘呢,却像是心里藏着事。”
“你也不说,我也就不问了。”沈子回无奈笑笑,回眸。
“很晚了,你不用回去么。”
温遥珩抿了抿唇,沉默了好一会后说了句。
——而沈子回不语,只仍是笑着。
“你……”温遥珩下意识张了张口,却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甚少与同龄人打交道,更别说是沈子回这样的并不出身名门的少年郎。
温遥珩常觉得这个年纪的少年太过幼稚,可沈子回的出现,却有些改变了她的想法。
就像是劲竹浸了雪,亮晶晶的看上去像是装饰像是什么易碎品;可摸到了才知道,那里面是端直的芯子。
像沈子回看着像是个不学无术的莽撞笨蛋实际上却很敏锐;温遥珩毫不怀疑,若沈子回入了朝当了官,也会是个体谅民生多艰的好官。
“我晚些回去也无妨,看你。”沈子回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在两人说话短短的一刻钟里,天从白色变得橙黄,又再变得一片昏黑。
“不过今日确实有些晚了,要么,我们就改日再约着出来吧?”沈子回又说。“你现在在同谁住在一起?那么晚回去,人家要担心了吧。”
温遥珩“嗯”了一声,听了沈子回的话,下意识看了看天空。
繁星与明月已渐渐升起——不由令她心中一紧。
虽然摄政王府从没有什么“宵禁”一说,但这还是她头一次在没同人说的情况下这么晚还没回府。
“你先前不是说,给我带你写的文章么?”
温遥珩默了默,却忽然道。
离入夜虽还有几个时辰,既然已经晚了,再晚些,又何妨。
——当然她心里也知道,再多也只是借口,只是她自己还不想回去罢了。
“啊……我忘记了。”沈子回听她忽然的话也是一愣,随后则是挠了挠头,似有些不好意思,“下次……欸,这个点,书院应还未关落锁……”
“要么我们去看看?”
沈子回语气中带着试探,没有冒犯之意,只是单纯地征求温遥珩的意见。
温遥珩知道他说的“书院”应是京中大多官宦子弟去的“白鹭书院”,那里是皇上钦点的“状元书院”,很受学生们欢迎;那里的讲师大多是些辞业的文臣,更有些是颇有威望的文坛泰斗,许多高官子弟都费尽心思想将自家孩子塞进书院里。
温遥珩甚至听闻当今太子穆祉渊也在那就读过一段时日——因着当初的太子太傅不愿单独为一人开课,于是太子便也依着老师去了书院;只是坐在屏风后、同其他人隔开了。
若沈子回在那念书,那,那里应也会有他写的文章。
只是……温遥珩并没有想到沈子回会突然这么说,一时不免怔愣。
“去吗?”沈子回见她不答,犹豫着又问了句。
“去。”
温遥珩则是坚定答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