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晏微微笑笑,表示认可。
他唤来下人奉匜净手,而后从袖中拿出两个大小不同的玉盒递给温遥珩。
“打开看看。”他道。
温遥珩正欲伸手接过,余光无意望见,父亲不知何时已敛了笑意;于是神色一愣,态度不由严肃了几分。
两个玉盒到了手中,是沉甸甸的分量。
温遥珩将两个盒子打开。
方形的盒子里装着的是半枚兵符,而稍长狭窄的盒中装着的则是一卷卷轴。
是圣上赐婚的圣旨。
“……温氏之女,恪恭持顺,秉性端庄,才学出众。渊继太子位以来,端方持重,泽润万民。朕与温卿,情同兄弟,亲如手足;愿皇室、温氏两家,结永世之好,今命温氏女为皇太子妃,择吉日婚典。”
温遥珩低声将那圣旨上的字读出来,边念着,边皱起眉头。
“这位皇帝陛下给我的婚书。”温晏叹了口气,“算是来试探我的口风。”
“他早知晓所谓温氏一族与我并无血缘之联,属意的太子妃也只你而已。”
“阿珩,你是如何想的?”他问,“婚书是一世荣华,而兵符……”
“……我不愿嫁入皇室。”
温遥珩微微抬眸,将圣旨卷好放入玉盒。
见到婚书她确实是惊讶了一会,但见到那兵符,温遥珩却是心下了然。
父亲的未尽之言,她再清楚不过。
兵符两枚,一枚在温晏手上,另一枚则是陛下所有;正如如今帝王权柄,一半归于圣上,另一半则是在他们温家。
“宫中可是出什么事了?”温遥珩问。
温晏从前从不愿她嫁入皇家,也向来是将她作继承人培养;今日却是罕见的提起了所谓“另一条路”,不禁让温遥珩疑惑。
“也无事,只是见如今情形,想夺位并非易事。嫁入皇室,无论结果如何至少性命无忧。”
温晏如此说道,却望向皇城的方向。
“时常有些感慨,从前的小王爷如今也变成如此模样。若你母亲还在,定也十分难过吧。”
他叹了口气。
——温遥珩张了张口,却是无言。
她甚少听父亲提起母亲与从前的皇帝,只听旁人言语,拼凑出关于三人一段传奇的故事。
自她记事起,母亲就已经离世,父亲与皇帝就已如如今这般不和。
“父亲,从前的皇帝是什么样的?”想了想,她终是问道。
温晏一愣,似是陷入了回忆;过了许久,才道:“从前……他是个善良的人。”
“他是皇室旁支。祖父曾夺嫡失败,到他这代,家里穷困连寻常百姓都不如。”
“我和你母亲遇到他的时候,他在街上要饭,冲撞了高官被人打的半死不活;我们给了他银子重修屋子,他则说自己是皇室子弟。”
“那时他什么也没有,胆小怯弱,却很正直。我们扶持他登基,他许我摄政王之位、亦封你母亲一品诰命。他说自己志不在朝堂,说等朝局稳固便要走出这长安,游遍百川,见塞外风光……”
说到此处,摄政王便止住了话头,没了继续往下说的意思。
经年已过,斯人已逝。再谈往事,徒增伤悲。
——可父亲未言,温遥珩却知道后面的故事。
皇帝登基那时,欺负过他的高官战战兢兢,痛哭流涕地磕头向皇帝求饶。新登基的皇帝笑着扶起了他,温言道“爱卿有悔过之心,朕心已慰。”
再三年,那高官上朝时没忍住泄气,发出声响。
人有三急,皇帝却震怒,称其“不敬先祖、不敬圣上”,夷三族。
人心易变,实在是令人唏嘘。
“父亲,您让我查的案子有了眉目。您可知从前身死的贵女们可与皇后或二皇子有瓜葛?”
温遥珩垂眸,转移了话题。
温晏没有回答,却反问:“你明白为何此案要你去查了吗?”
“嗯,知道。”温遥珩点头道。
皇室私事不会被外人知晓,若此案真与皇室有关,除了她与父亲,再没人能为死去的姑娘讨回公道。
——毕竟如今的皇帝,已与父亲讲述中善良单纯少年郎相去甚远。
“表面上看似无瓜葛,可也未必。我会命人察探完飞鸽回府。”温晏道。
“若有需要入宫……”
他指了指温遥珩拿着的赐婚圣旨,微微一笑。
“我明白。”温遥珩说。
…………
次日清晨,温遥珩开窗接下飞来的信鸽。
信鸽脚上绑着字条,那些身死的姑娘,都曾是二皇子妃的人选。
她看了眼锁着的兵符,拿起装着赐婚圣旨的玉盒,轻笑一声。
“走吧,去‘退婚’!”她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