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游雪斜倚在美人榻,霜风雪骨,透着点儿不食人间烟火的清癯。
他名字里这「雪」字甚好,梅须逊雪三分白,几许飞花飘坠,谢游雪垂着手,遥遥唤道:“过来。”
那双手生得异常美丽,十指细长冷白,好似无瑕美玉的雕刻,昏光之下,指尖白得几乎透明,说不出的昳丽动人。
千树梅花在风中飘落,有一刹分不清今夕何夕。
方才熙熙攘攘的扶光台,一瞬间安静了。
所有人都看向台下的楚寒烟。
无数双眼睛中浮出各色神情,欲念、贪婪、怀疑、戏谑……不一而足。
小炉鼎绸缎般的黑发从肩背滚落,发尾微微勾起缭绕在腰间。
发丝间黑幽幽的眼神,尖瘦小巧的一张脸,又生动,又妩媚,眼角一点泪痣无端含情撩拨人心。
他身上只着薄薄一层单衣,方才当薄被盖的一袭大红锦织勉强裹在肩头,露出一点瘦削深陷的锁骨。
他向谢游雪走过去时,众人才看见,他分明是赤裸着双足,细嫩的足尖因为寒意泛起极浅的粉红。
那双脚也生得雪白纤细,踝骨线条分明,薄削笔直的小腿藏进艳丽的织物深处,行走之间时隐时现,瞧不真切。
待他抬起脸时,所有人都倒抽一口冷气。
楚寒烟也倒抽一口冷气。
场面一时很难以形容,一眼扫过去,就能看见一二三四五……个和自己有点像却又不那么像的人物。
楚寒烟:“……”
上次见到这么多异父异母的亲兄弟还是在自己同父异母的亲哥床上。
一个楚容站起来,千千万万个楚容站起来。
小炉鼎这张脸果然有问题。
全场唯一没有倒抽冷气的人只有谢游雪。
楚寒烟被他搂着腰拽上了美人榻,大红锦织被撩开一瞬,露出小炉鼎只着单衣的一把窄腰。
谢游雪一手按在他脊梁骨上缓慢摩挲,漫不经心道:“这样瘦。紫微洲亏待你了?”
他掌心灵力温和流转,楚寒烟舒服得眯起眼睛,轻轻哼了一声,不自觉往他怀里蹭了蹭。
“……没有,”他莞尔,对上谢游雪审视的目光:“弟子岂敢有怨言?”
两人之前,似乎全然没有镜心引那一道坎。
——似乎。
谢游雪的手滑了下去。
“真心没有,还是不敢有?”
他动作看似温情,实际上摸得刁钻又巧妙,小炉鼎一瞬间浑身过电似的,腰眼发软,抬手撑在他肩头,勉强拉开一点距离。
“……”楚寒烟抖得厉害,咬了一下舌尖:“……你别……啊!”
身子都软成水了,手臂还死撑着不放。
谢游雪失笑,施施然抽开手,只将他半揽在怀里,有一搭无一搭地摆弄。
楚寒烟细皮嫩肉,虽然清瘦又有点骨肉停匀的意思,谢游雪抓着他的手指一根根把玩,忽然觉得自己指尖被轻轻戳了一下。
谢游雪:“……?”
小炉鼎冷着一张脸,面无表情地看着他,又……碰了一下他的手指。
隐约觉得不像是在和人玩,像是在和猫玩。
半晌,一人目睹此景,绝望道:“你终是疯了。”
谢游雪回视,语气很平静。
“你早该知道。”
他的前辈多半死光了,同辈也多半死光了,但是他实在很厉害,所以一直没死成。
说话这位资历够深,大约是满天底下硕果仅存的、可以面刺谢游雪之人。
易水谯细细打量着小炉鼎,语气有些古怪:“……玉容若泉下有知,大约能被气活过来——”
他似乎还有别的话想说,谢游雪冷笑一声打断他:“我求之不得。”
此时左右侍从鱼贯而入,各式茶酒流水般奉上,案上摆了一盏葡萄,谢游雪亲自剥了喂给楚寒烟。
小炉鼎吃东西时跟小猫崽子似的,十分仔细。
谢游雪一手支着太阳穴看他,半晌拿沾着一点甜汁的指尖在他嘴唇慢慢涂抹。
他嘴唇偏薄,像含苞的花,天生唇色艳丽,谢游雪折腾了他一会儿,眼神渐渐深下去了。
谢游雪道:“——张嘴。”
唇缝被指尖狎昵挑开,楚寒烟低垂眼睫,薄薄的眼皮几乎能看出淡青的血管,含着他的指尖,轻轻吮/弄着清甜的葡萄汁。
系统让他匡扶仙道。
匡扶仙道?
仙道完了。
仙道第一人在大庭广众喂徒弟吃葡萄,仙道真完了。
不多时有人上前,殷切堆笑向谢游雪问安。
此人法宗莫长山,就是当初把楚容从深山老林里掘地三尺挖出来,洗白白调教好送到紫微洲的那个拉皮条的。
法宗售后服务无比贴心,莫长山正在向仙尊询问客户体验。
“楚容神清骨秀,自然可心,”谢游雪意有所指地顿了顿,轻笑:“只是脾气有些差,时常……恃宠生骄。”
莫长山还在下面推销:“哎呀,美人含嗔也是别有风情,还是仙尊最通风月,我等与您一比那可真是俗不可耐——”
楚寒烟莫名其妙背了一口天大的黑锅,撩起眼皮看了谢游雪一眼。
谢游雪垂眼看他,挑唇:“……骄不骄?”
那神情说不出的戏谑又纵容,一瞬间,楚寒烟福至心灵,一把抓起旁边的酒盏泼了莫长山一脸。
扶光台一片死寂。
法宗长老被人劈头盖脸泼了酒,脸色青白正要发作——楚寒烟没让他发作出来,手里沉甸甸的酒盏二话不说砸了出去!
砰地一声,莫长山脑门被敲出个血窟窿。
他哆嗦着手摸了一下头顶,摸下来满手血,哇地大叫一句,直挺挺昏厥过去。
楚寒烟起身抽了张丝帕,慢条斯理开始擦手。
他动作很慢,很细致,将那修长雪白五指间的酒水擦尽了,方才抬头一笑。
——又天真,又旖旎,又残忍。
落针可闻的扶光台上,小炉鼎唇角殷红,温温柔柔地笑道:“还有谁要嚼舌根?一并过来跪下,我一个一个砸。”